夜话白鹭(阴暗爬行版)

敬佩理想主义者的悲观现实主义闲鱼

  得到✓

  我们武王和武王后

  拍了好多遍呐好难同时穿上衣服🤣

  想知道🥺

【千千鹊歌24h|01:00】与厉鬼相恋的注意事项

郭蒲only,天师韬×厉鬼蒲,现代人鬼恋小甜饼

  “我们可是要去拯救西安!你能不能把共享电动车骑快一点?”

  

  上一棒:@平平无奇_夏十七 

  下一棒:@云吞 

  

  

  天朝注册天师交流论坛>事务外专区>闲聊灌水  

  

  提问,郭文韬是不是很久好久没接过任务了?

  如题,看着几个高阶的任务他都没接。上次都是两个月前了吧?我看有人指名道姓要他接任务他都没接,最后没办法只能换别人了。

  

  1L

  确实,很久没接了吧。上次也是高阶,说西安出了个大鬼,黑气冲天的。然后他接了这个任务就过去了,也没听说回总部吧。

  

  2L

  没回,这俩月没在北京的总部见过他。

  

  3L

  西安啊,历史悠久的地方大鬼出的是比较多啦。好多还有大有来头呢。棘手点正常,有些厉害的鬼还会干扰追踪和占卜。

  

  4L

  但那是郭文韬啊。上次千年旱魃他回京交任务顺路就给除了,都没在那边过夜,晚上就坐高铁回北京了。两个月对他来说也太久了吧。

  

  5L

  靠,说得对。

  

  6L

  兄弟们,我刚去任务专区溜了一圈,查了查,他两个月前接的任务现在还显示未完成呢。

  

  7L

  有点吓人了哥们。

  

  8L

  要是他解决不了肯定早就求援了吧。那总部都没管,也没再派人去,那不肯定没事嘛。

  

  9L

  万一,我是说万一哈,万一他根本就没来得及求援呢。

  

  10L

  你这说的更吓人了!

  

  11L

  我竟然觉得有点道理……

  

  12L

  有什么道理啊!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连郭文韬都搞不定的鬼!他要是搞不定我们怎么办啊!

  

  13L

  说到这里,他去了西安后有人联系到过他吗?

  

  14L

  你这话说的,在这个论坛闲聊的人能有几个有他联系方式。我倒是想联系,你要是有他微信推给我?

  

  15L

  你们冷静点行不行。他要是都搞不定,西安能没出事?

  

  16L

  可是我上周去西安,觉得那里热得不正常!

  

  17L

  厄尔尼诺你都要怪鬼???

  

  

  论坛上正闹得不可开交时,郭文韬正跟他们口中的恶鬼呆在一块儿。

  恶鬼正盘腿坐在酒店床上看电影。大夏天的,一只鬼在屋里,冷得都不用开空调。

  郭文韬把视线从笔记本电脑上移开,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

  “我觉得你不是什么埋在西安的皇帝或者大臣。”

  盘坐在床上的那只鬼转过头来:“啊?你查完了?”

  郭文韬叹气:“查了两个月了。你也看见我跑了多少趟图书馆档案馆。至少到目前为止,我没有找到一个符合你的情况的。你的名字也没有在任何一本史书,无论正史还是野史当中出现过。”

  鬼挠挠头:“可不是说我鬼气挺重的应该有来头嘛。”

  何止有来头啊,郭文韬想,有大来头。

  两月前他赶到西安,是在一家商场找到的这个自称“蒲熠星”的鬼。

  郭文韬备好了符箓,剑存在芥子镯中。他心道这鬼心思阴险,还知道挑人流密集的地方,好叫天师增添顾虑施展不开。

  哪知进了商场,郭文韬跟着那不知遮掩的阴森鬼气到了家潮牌店外。

  那鬼背着手堂而皇之地在店里到处逛,看看这件看看那件,身上那身不知年代的白色古装变换,成了身潮牌,卫衣长裤板鞋,连同发型也从长发变得半长不短。

  鬼低头打量了打量自个儿,飘到试衣镜跟前,显了个形。他还转了转身子,好能看身上的衣服看得更仔细些。

  恰好一个倒霉蛋顾客正照着镜子,冷不丁看见镜子里自己边上有个人,可偏偏他身边又什么都没有。顾客一声尖叫,夺命而逃。

  郭文韬笑了下,迈步进了店里。

  他也许需要个开场白。但他没有任何捉鬼时跟对方打招呼的经验。如果参考同事们的,那大概是“别跑”“束手就擒吧”一类。

  最后他老老实实地站在那家店中间,老老实实地画了个结界,把自己和那名鬼圈里头。

  “你好,我是一名天师。”

  鬼茫然:“哦,你好,我是一只鬼。”

  郭文韬出示证件:“请配合一下。”

  鬼凑上来看看,点头。

  “姓名。”

  “蒲熠星。”

  “故土?”

  “不知道。”

  “生前何人?”

  “不知道。”

  “执念为何?”

  “不知道。”

  “为什么来这里?”

  “挑衣服。”

  郭文韬抬眼看他:“如果不配合,我现在就可以驱鬼。”

  这只自称蒲熠星的鬼大喊冤枉:“我很配合好吗!我干嘛了,是我刚才吓到那个人了吗?对不起我错了我刚想着要不要去找他道歉的但是我又怕再吓到他。我就吓到这一次人你不至于吧!”

  “你没说实话。”郭文韬道。

  蒲熠星仍旧委屈:“你为什么这么说?有什么依据?”

  “你鬼气深重,若非千年执念与修行,不会有这样的气息。”郭文韬笃定。

  蒲熠星瞪大眼睛:“我这么厉害的?”

  郭文韬从芥子镯中取出宽刃剑。

  蒲熠星倒退两步。

  剑光大盛,金光排山倒海般朝蒲熠星涌去。

  剑光来得太快,跑也跑不掉,蒲熠星果断选择抱头蹲下。

  然而那金光过去,蒲熠星竟毫发无伤。

  那厢郭文韬施施然收起了剑。

  他看上去有点困惑,又有点无奈。

  “怪了,你没说谎。”

  一人一鬼面面相觑。结界外的店员每次过来碰到结界,都会突然忘记什么事,转头去干别的。店不大,店员一会儿一失忆,忙得团团乱转。

  “这种事也不是没出现过。鬼有时会遗失记忆,但仍停留在人间。我的任务就是解决你的问题。”郭文韬再次开口。

  蒲熠星飘到他身边:“怎么解决?”

  “找到你的过往,了却你的执念,就可以送你去轮回。这是一种办法。”

  “还有一种呢?”

  “直接送鬼魂飞魄散,一了百了,省时省力。”

  蒲熠星缩了缩脖子。

  “我觉得你是个好人……”

  “是不是好人我不敢保证,但我挺会挣奖金的。”

  蒲熠星大骇。

  他转身要跑,跑得也够快,转瞬间飘出去十来米。谁知郭文韬伸手在虚空中那么一抓,蒲熠星就觉得背后一股强大的吸力,竟又给他薅回去了。

  蒲熠星蔫头耷脑,瑟瑟发抖地伸出手指发誓:“我保证我绝不杀人放火,偷鸡摸狗的事儿也不干。我是个遵纪守法的鬼。”

  “你学现代人还挺快的,词汇丰富,遵纪守法都会。”

  “那是……”

  “很值得骄傲?”

  “倒也没有……”

  郭文韬看着眼前这鬼身上的冲天煞气,最终妥协。虽说找一只不知年代的鬼的过往很困难,但这样的煞气,非王侯将相级别的人不能有。西安这地界王侯将相是不少,但也不会太难找。可惜自己不擅占卜之术,总部里的占卜师们一个比一个半吊子,顶多算算第二天天气,也派不上用场。若是真找不到,也不能放着这鬼不管,不行斩了就是了。

  出差第一天,郭文韬带着一只鬼回了酒店。

  结果当天晚上就出幺蛾子了。

  蒲熠星此鬼,冲天煞气不会收,堪称招摇过市。郭文韬把他领回去第一件事就是教他收煞气。

  收效甚微。煞气这玩意儿太玄乎了,蒲熠星悟了半天没悟明白。

  他盘腿坐在飘窗上,看着郭文韬在电脑上敲敲打打。他飘过去说:“我知道这个,叫电脑是吧?你在玩游戏吗?”

  “电脑不是只能玩游戏。我在工作……”郭文韬话还没说完,墙那边就钻过来一只鬼。鬼出现得很巧妙,脑袋刚好从他电脑屏幕里探出来。

  郭文韬与那只鬼对视。

  那鬼嘶吼一声,张开嘴,嘴里竟是密密麻麻的尖锐獠牙和细长的蛇信。它张开双臂朝面前的人扑过去。

  蒲熠星兴奋道:“我知道这个!这叫VR,是不是?”

  郭文韬将剑抽出,一剑将那鬼斩得灰飞烟灭。

  “不是。”他抽空回答。

  更多鬼从四面八方涌来,挤挤挨挨地占了本就不大的多半间屋子。灯管疯狂闪烁,屋内鬼影栋栋。

  郭文韬挺悠闲地从椅子上起来,把椅子推到桌下。他双腿微分,手中的宽刃剑焕发出锐利的金光。

  蒲熠星飘在原地,仰头看着刚从天花板上落下来的鬼。

  “我明白了!是3D!”

  剑光一旋,将一屋子的鬼物四分五裂。

  郭文韬道:“别蹦跶了!是冲着你来的!”

  他空出一只手来,仍是隔空一抓,直接把蒲熠星薅到自己身边。蒲熠星这才回过神来,发觉这不断涌出的鬼张牙舞爪,全是面对自己。细听它们嘴里都是“吃”“饿”之类的,仿佛全城的饿死鬼都来了。

  蒲熠星当即骇得蹦到了郭文韬背上。

  郭文韬脊背发凉,冻得他打了个喷嚏。

  厉鬼源源不断,飞蛾扑火。郭文韬累得手酸,最终忍无可忍,长剑拄地,右手中指食指相并,在虚空中画了几道符文,动作快得都有虚影。

  他符文画得越多,天边雷声越响,最后那惊雷仿若在他们头顶炸开。附近的人都被惊醒了,有些急忙跑到阳台去看,却看不到一丝雨,唯有划破夜空的闪电,像是天际的狰狞疤痕。

  若这些人能听到鬼怪的声音,现在应该在痛苦地捂着耳朵。到处都是惨叫、嘶吼、嚎啕,尖利的声音让人耳朵作痛,寒毛倒竖。

  郭文韬最后一指划过,周遭可见范围内所有鬼怪像是遭到了一键擦除,消失得无声无息,仿佛没有在这世上存在过。天地间一瞬静了。

  不对,还剩一个鬼。

  蒲熠星蔫哒哒地趴在他背上,像是被丢进洗衣机滚了一遭,无精打采。

  郭文韬打了个哆嗦。

  “你也不舒服吗……”蒲熠星有气无力地问。

  “是因为你,”郭文韬转头道,“太冷了。从我身上下去。”

  蒲熠星松手,顺着他的背滑下去,大半个身子都沉到地板里,只露出肩膀和脑袋。

  “我有点想吐。”蒲熠星虚弱道。

  “是驱鬼的后遗症。”郭文韬答,“我虽然避开了你,但你还是会受到一部分影响。”

  蒲熠星扒着地板,尽力不让自己漏到楼下去。

  “你也太招鬼了吧。”鬼自己控诉。

  郭文韬把剑收起来:“是你招鬼。”

  蒲熠星不信:“我怎么可能招鬼,我本来就是鬼。”

  “你煞气太重,又不懂得收敛。初现世时别的鬼怕你是个棘手的大鬼,都不敢靠近,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你是个软柿子。这么多这么浓郁的煞气,吞了你他们就能修为大涨,哪怕只有一点,也足以划个山头当自己的山大王去了。”

  “就是说,我就是唐僧肉呗?”

  “可以这么说。”郭文韬摊手。

  蒲熠星瞠目结舌:“那我、那我怎么办……我不是要被他们生吞活剥了?”

  “嗯……那不至于。”

  “呼,还好。”

  “用词有问题,生吞活剥,你又不是活人。”

  蒲熠星双手合十:“您大人有大量帮帮我吧我真的从来没害过人我冤得很……”

  他话没说完,从地板漏下去了。

  

  鬼停留在世间,除了地缚灵,或者被什么术法束缚,都是由于有执念。郭文韬在蒲熠星身上找不到术法的痕迹,很显然他又不是地缚灵,那么他只能是由于执念停留了。若不是恶灵,了结他的执念,鬼便能去转世投胎。

  既然不记得执念,那就只能找寻蒲熠星的过往。如果能让他恢复记忆,就可以推断出他的执念,然后送他去投胎。

  这听起来不算很难。

  厉鬼嘛,尤其是鬼气深重的厉鬼,一定是有来头的,一般都不会是无名小卒。要么是生前王侯将相,要么死后害人无数。

  像蒲熠星这种级别,平常不知收敛鬼气时,天师开天眼一瞧,黑云笼罩半个西安市区。这就属于厉鬼中的厉鬼,放在部里分级,要归在最高级别的那档,所以这任务才会在还没有重大危害的情况下成为高阶任务。

  郭文韬上报了厉鬼评级和任务进度,先到西安分部查了事故记录。时间放远,没有归属的都查一遍,再申请别的省市的记录,按条件筛一遍。

  这枯燥且工作量大,郭文韬还用上了些术法帮忙。各项记录飘在酒店房间,令人眼花缭乱。

  蒲熠星觉得特稀奇,在那些记录中穿来穿去,然后被郭文韬无情镇压,捆起来扔到了房间角落。

  蒲熠星哀嚎,说这也太残忍了,他又没事干,郭文韬又不许他出门,房间里飘飘竟然都不行。

  于是郭文韬给他开了电视给他放海绵宝宝。海绵宝宝放完放哆啦A梦。

  “科技真神奇,”蒲熠星评价,“你能给我搞个机器猫来吗?”

  郭文韬受不了了,给他放《华国通史》,叮嘱他好好看,觉得哪里比较熟悉就告诉他一声。

  蒲熠星看得挺认真,最后给了他有效反馈,说唐朝比较熟悉。

  跟郭文韬想的时间大致吻合,千年前,正是唐宋。蒲熠星要在亡故后单靠害人修得如此鬼气,那搞的肯定是大事,也多半会引起当时天师们的注意,然而从历代记录中都没有找到。

  郭文韬翻了大半个月的记录,没得到有用线索,敲了一个总部实习的研究生继续查,遂开始探索蒲熠星生前是个大人物的可能。

  西安出过的大人物太多了,蒲熠星既然失忆后醒来就是在西安,多半生前就在西安,执念归属也有可能在。这个工作量与之前相比不遑多让。

  结果就是耗费了两个月,什么结论没得出来。蒲熠星的身世仍旧扑朔迷离。

  既然没有结论,也许就是路走岔了,西安这边很可能没有蒲熠星身世的线索。

  郭文韬联系了还在北京的齐思钧,跟他说了这件事。齐思钧管档案,知道得多,或许能帮上忙。

  齐思钧回复:“这名字我还真有点熟悉,可能在哪儿看见过……”

  “总部或者某个分部的档案及资料里有写?”

  “现在讲究无纸化,你要是没搜到,那估计就是没有。你级别不是挺高的嘛,你没法直接调出来的资料应该都在北京总部,你递申请上去,等批下来。不过我觉得不大能找到,因为我毕竟也没看过这种密级的资料。而且等申请批下来,可能得等个两三个月呢。这种文件批得可慢。”

  再等两三个月不太现实,郭文韬也不能老耗时间在这一个任务上。总部也有人催了,让他若是可以就快点交任务,部里做高阶任务的人手不够。

  郭文韬叹气:“那我交一份吧。需要亲自回去一趟吗?”

  “不用,我把模板发你,你填一下,打印出来后签字,扫描后发我。再给我写一份授权书,我帮你办。”

  “那就谢谢你了。”

  “先提前跟你说一下啊,这事儿不一定能查的到结果。你说的那个时期吧,唐宋那块,有一段时期几乎是空白的。这个你应该听说过,千年前天师传承几乎断绝,当时的记载寥寥,至今仍模糊不清。有种说法是当初的天师几乎都为了抵御一场浩劫牺牲了。而这场浩劫是,鬼门开,众鬼出……”

  “鬼王现世。”

  

  申请交上去,郭文韬就开始带着蒲熠星在西安各处观光旅游。千年过去,景致早已不一样了,但郭文韬还期望这蒲熠星能察觉到点气息之类的。

  蒲熠星倒挺兴奋的。他不能离开郭文韬身边,不然容易被别的鬼分吃了。这导致他跟郭文韬一样在酒店房间窝了两三个月。就算有番有剧有电影,但也太憋得慌了。如今一出门,立马开始撒欢。

  他像初次到西安的游客,看什么都稀奇。他连逛个游客专供商业街都觉得极有意思,这里瞧瞧那里看看,只恨自己吃不了小吃喝不了奶茶。

  郭文韬乐得看他苦瓜脸,回去时倒还多买了点夜宵。蒲熠星酸溜溜说你晚上吃这么多不怕胖啊,哪知郭文韬拎着一大袋夜宵去买了香,找了个没人的角落一摆,香一烧,把东西给他贡上了。

  蒲熠星兴奋地绕着点燃的那柱香转圈,深吸气,心满意足。

  第二天接着逛,一人一鬼都不需要门票。没人看得见蒲熠星,郭文韬手头还有个实地调研的证件,写着他是来做旅游规划考察的。

  “你这还办假证啊?”

  “不是假证,部里统一给弄的,只要是注册天师都有,全国景点免费逛。”

  “可我看这上面写着西安,你们到一个地方换一个证?这得有多少张啊。”

  郭文韬抖了抖手腕,证件一闪,上面的西安两字就变成了北京。

  蒲熠星啧啧称奇。

  他不能离开郭文韬太远,于是就在天上飘,留郭文韬在地上人挤人。

  西安什么时候都不缺游客,郭文韬挤得大汗淋漓,头发也乱了。

  蒲熠星飘在空中笑他,被郭文韬薅下来了,栓了根绳系在自己手腕上,再把他放回去,像放了个气球。

  今日逛了两个景点,遇到了三四起口角发生的打架斗殴。

  虽说人多容易出事,但频率也有点高。人群显得比以往更躁动不安。

  太阳太毒了?郭文韬抬头看了看飘在天上的蒲熠星,见本来兴奋的对方如今蔫头耷脑的。

  不对劲。

  郭文韬抖了抖手腕,芥子镯从袖口滑出。他从中抽出宽刃剑,猛地插在地面上。

  没有游客注意到有人竟公然抽出了一把管制刀具。黑气从地面渗出,不断向上漫,像是什么活物在疯狂蠕动。肉眼所见,每一处地面竟都是沸腾的黑气,正顺着人们的腿向上爬。

  郭文韬收风筝一样把蒲熠星收下来,给他把线解开,问他现在感觉怎么样。

  蒲熠星晃晃脑袋:“有点晕……说不上来,还觉得心跳得很快。哦,我心脏早就不跳了。”

  “你跟紧我,千万别乱跑。”

  郭文韬给西安分部打了电话,然后领着蒲熠星到景区的四个方位画符文,连成一个完整的阵法压制黑气。

  这黑气是人的怨气与恶念的集合,人越多历史越悠久的地方,这玩意儿越多,层出不穷。大多数时候都蛰伏在地下,偶尔才露出个头来,如今这种情形,倒像是整个城市的恶念都被唤醒了。地底大概成了一片沸腾的海。

  西安分部过了好一会儿才接电话,对面大概是个年轻的实习生,对各项东西都不熟练,说马上上报,让人来处理。

  郭文韬走得匆忙,一路走一路画符,没察觉到后面跟着的鬼有什么异样。直到他心口仿佛被“砰”地重重敲击了一下。恶念与杀意排山倒海般自他身后拍来。

  他骤然转身。

  “蒲……”

  未完的话卡在喉头。

  蒲熠星在几十米外,半跪在地。他那一头短发不见了,成了披散的长发,身上是身污浊的长袍。衣服已经被血浸透了,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衣角滴滴答答地向下滴血。他双眼眼睛紧闭着,血从眼皮下汩汩涌出,腹部被开了个大洞,一个膝盖骨也碎了。

  支离破碎。

  这是蒲熠星临死前的样子。

  郭文韬像是被人掐住了脖颈,或是肺收到了压迫。他简直无法呼吸。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蒲熠星。

  蒲熠星睁开眼。他的眼神空洞,像是灵魂已经从躯壳远走,或者是根本看不见了。那股杀意在不断暴涨,地下的黑气疯了般窜出来,犹如金蛇狂舞,正朝他们所在不断汇聚。窜到近前这没有生命的东西竟又变得乖顺而臣服。

  方圆十里内所有的厉鬼冤魂都在尖啸,刺得郭文韬耳膜生疼。

  情况太糟了。他们在人头攒动的闹市区,如果一只拥有千年道行的厉鬼失控,情况不堪设想。

  郭文韬飞速画符,一座巨钟从空中逐渐成型,然后随着他手下压的动作咚地一声砸了下来。

  那半透明的钟砸到地面时缩小,将蒲熠星罩在里面。附近的游客同时踉跄了一下,诧异道:“地震了?”

  郭文韬双手掐决,额上冒出汗来。芥子镯内闪出数十把长剑,齐齐飞向空中,又调转剑尖指向地上的金钟。

  钟内黑气疯狂涌动,不断往金钟上冲撞。黑气越来越浓郁,已连蒲熠星的脸都看不清了。

  郭文韬皱眉,脚下踩的地面寸寸龟裂,宛如肩扛千斤重担。

  这样下去情况不妙。要是再控制不住事态,这附近的普通人也会受到伤害。到那时……只能强制驱鬼,让蒲熠星魂飞魄散。

  郭文韬咬牙,猛一抬手,不远处的大慈恩寺响起隆隆念经声,仿佛从天空罩下。那是千百年间僧人们念诵的余音,宛若穿梭时空而来。

  郭文韬眼角和嘴角都渗出血来,他满眼血丝,双手朝那金钟一拢。

  经文像是锁链箍住金钟,继而慢慢渗进去,最后穿透金钟,绑在蒲熠星身上。

  失去神志的蒲熠星发出愤怒的低吼,挣扎中锁链隐有松动。

  郭文韬心中一紧。

  要失控了。

  这种道行的厉鬼一旦失控,造成的伤亡极大,犹如直接在市中心投下炸弹,王恭厂大爆炸就是此因。

  西安分部的人估计快要赶到了。一旦到那时,郭文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郭文韬一咬牙,顶着压力走到金钟前,挥手撤去金钟。

  他不顾铮铮作响的链条,上前碰住蒲熠星的脸。

  “蒲熠星!你醒醒!”

  链条打在了郭文韬身上。

  郭文韬忍着疼,继续道:“你的过往想起来了吗?!你的执念了结了吗?!”

  蒲熠星挣动的幅度小了些。

  “你为什么现世,为什么停留在世间千年?!就这么结束,你甘心吗?!”

  “不甘心……”蒲熠星终于有了回应,“我不甘心,我是为什么……我头好疼……”

  金色的符文融入蒲熠星的魂体,他眼中的血色慢慢褪去。

  他昏过去时,西安分部的人刚好赶到。

  郭文韬掐了个决,让蒲熠星在自己身边飘着。他甚至还抽空擦了把脸,如今看起来仍旧风度翩翩,除了稍有凌乱的头发,看不出刚才狼狈的样子了。

  西安分部来了二三十人,领头的拿着个手持仪器,额上冒汗。正是西安分部的负责人。

  “这读数……”他胆战心惊地看看飘在郭文韬身边的蒲熠星,“这就是您之前上报的那只厉鬼?”

  郭文韬点头:“对。这次恶念暴动,是怎么回事?”

  负责人叹气道:“这事儿不是第一回发生了,恶念涌动在过去几个月发生了好几次,那时候规模都比较小,不太明显。部里有人推测一两年前就有异样发生了,但是幅度小,没检测到。现在规模与烈度都在上涨,频率也高了。”

  “什么原因有头绪吗?”

  负责人摇头:“没有。我们也加班加点研究好久了,各地都安了监测仪器,但不太敏锐,有延迟。今天也多亏了您。”

  “总部怎么说?”

  “总部……嗐,这情况不只西安有,北京也有。都在研究呢,但没往外说,怕引起恐慌。”

  郭文韬点点头,思索半晌道:“我回一趟北京。”

  西安分部的负责人转头看看昏迷的蒲熠星:“那这个……”

  郭文韬不看着,西安分部的人怵这厉鬼,恐怕会给蒲熠星关地底下。西安分部的地底有个大阵,专门镇恶鬼冤魂。

  至于魂体会不会受损,明显不是天师们考虑的事情了。关在那儿的都是有用但罪大恶极的,滚多少遍油锅都不委屈。

  郭文韬沉吟半晌,想起蒲熠星怕那些普通鬼时恨不得粘在自己身上的样子。

  他从芥子镯内取出一截绕了金线的红绳,又拔了一根自己的头发,将两者系在一起。

  他将这东西系在蒲熠星的魂体上,念了段咒,红绳闪了一下,又灭了。

  “他要是有什么异动,我会知道,一定马上赶回来。这段时间麻烦你们照顾他了。”

  “不麻烦不麻烦……”负责人条件反射地摆了摆手,这才想到哪里是不麻烦。一只厉鬼,哪用他们照顾!怎么不麻烦!

  

  

  北京总部位于中轴线,离故宫不算远的一处四合院。

  那四合院看着很破,颇有种年久失修的独特风味。门口歪歪扭扭地停着几辆自行车。

  郭文韬快走到门口时听到有人抱怨,总部扩建怎么不在这儿扩个停车场,建在一公里外,每天最后一段都得走着来。另一人回他,混淆术能掩护他们这一大帮人天天进出这小四合院就行了,开车进四合院的门就有点过分了。

  “你这么说是因为你没车吧?”

  “……就你有行了吧!”

  进入院中,别有洞天。

  北京总部前几年扩建了,除了原有旧楼,又盖了栋崭新的大楼。只是那大楼显得有点不伦不类。顶是个仿古建筑的顶,底下却是玻璃幕墙。玻璃幕墙上隐隐有金字流动。

  齐思钧从楼里出来迎他。

  “怎么过来了?申请还没走完流程呢。”

  “西安异动,听说北京也有,我过来看看情况。”

  齐思钧叹气:“这都开了好几天会了,忙得鞋打脚后跟。跟我来吧,下午还有个会,我问问你能不能参加……听说,只是听说啊,他们要把一级天师都召回来。”

  郭文韬脚步一顿:“这么严重?”

  “看看后续情况吧……下午开会,现在你要不去档案馆看看?”

  他们在档案馆待了一个中午,以他们权限能查阅到的信息没有有用的。齐思钧说的没错,这一时期的文献资料本来就有很多缺失。

  齐思钧给郭文韬打了参会的申请,批下来了,给他发了个牌。

  会场挺大,到的天师很多,除了部里的,各个有天师传承的家族和门派基本也有派人来。

  郭文韬在最后一排坐下,边等会议开始边给西安分部那边发消息,问蒲熠星怎么样了。

  对方发了个苦瓜脸的表情,说还行,状况不错,尚且没有喊打喊杀。

  然后发过来一张图。

  照片中蒲熠星正盘腿坐在椅子上看番,角落里摆了一堆零食,零食旁边点了香。

  郭文韬笑出声来。

  齐思钧颇稀奇地瞥他一眼:“都这时候了,还笑得出来啊?跟谁聊天呢?不会谈女朋友了吧。”

  “没,跟西安分部的聊天。”

  “嚯,瞧上西安分部的谁了?”

  郭文韬呛他:“都这时候了,还八卦呢?”

  “那怎么不能八卦,这叫心态调整好吗。快给我说说,真不是碰见喜欢的了?”

  “你满脑子装的都是什么啊。”

  “不回答不会是反驳不了吧?”

  恰逢领导们陆续走进会场,郭文韬示意他别再说话。

  台上人个个脸色凝重,台下人也跟着屏住呼吸。

  来自各个部门的冗长汇报听得人云里雾里,后由部长进行总结。

  “综上,初步的推测是北京、西安两地的异动是来自地府的对人间的干扰。天地生灵有其运转法则,鬼门隔绝两界,但既然是门,就有打开的一天。我们曾据各方证据推测过,鬼门每次开启的时间相隔一千四百年左右。如今的异动,或是鬼门重开的预兆。”

  全场哗然。

  “据传说,鬼门重开之日,众鬼暴动,鬼王现世。鬼王天生地养,率各方鬼怪经鬼门而出攻打人间。大家要做好准备,未经批准,不得离境。”

  

  

  蒲熠星在控制一只苹果在房间里飘来飘去。这苹果上过贡,他吃过了,所以现在留下的这个苹果已经没有任何味道了。现在他开始拿它玩抛接球。

  玻璃外的工作人员看得胆战心惊,时不时自以为隐蔽地瞥一眼仪器上的参数。

  “我的评级是什么?”蒲熠星问。

  声音透过收音设备传到外面,带上了点说不上来的电流声和寒意。工作人员打了个哆嗦。

  “什么?”

  “评级,”蒲熠星说,“我不是该有个评级吗?郭文韬之前给我说,你们会上报每一只厉鬼,并根据一定的标准评级,来确定处理方案。”

  “评级……”工作人员扫了眼屏幕,蒲熠星的档案上写着一堆问号,评级上倒是写的清清楚楚。

  评级:S级(初步判定,建议密切观察,在可控情况下驱除)。

  边上几个项目点开,是他们的监测数据。现在守在这里的工作人员见过蒲熠星上次短暂失去意识时的监测数据,经过解码后满屏幕的“杀”字,看得人寒毛倒竖。

  之前蒲熠星散发出的煞气波动极大,现在倒逐渐平稳下来了。负责人看了良久说这不知是好是坏,要看蒲熠星想要干什么了。这意味着他越来越能掌控煞气了,他更能隐藏自己,他的力量在恢复。

  “或许他的记忆也在慢慢恢复。”

  “然后呢?”

  “然后……就要看他的执念是什么了。”

  苹果悬停在空中。

  蒲熠星很难说得清自己的心情。

  鬼是不会做梦的。这点众所周知。如果他曾在专门培养天师的学校上过学,他或许会知道有人专门论证过这一点。但是鬼有“闪回”,这类似于做梦,但是比梦与现实的联系更加紧密。闪回更接近于记忆,但也是扭曲过的记忆,扭曲程度不定。多数观点是,这与厉鬼的理智有关。

  蒲熠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理智,就像很多疯子不觉得自己疯了。他不清楚自己的闪回有多少可信度。

  他的闪回中总是出现荒野,尸横遍野的荒野。他拖着残破的身躯在荒野上蹒跚前行,心中满是矛盾的杀意与悲哀。到处都是凄厉嚎叫的鬼魂。还有一扇门。

  一扇门。

  一扇巨大的门,青黑色,立在荒野上,有黑色的铁链盘踞其上。那门有数百米,不,数千米高,仿佛高耸入云。

  每次闪回就到这里结束。

  蒲熠星不知道自己是谁,但他觉得这个地方,这扇门一定还存在。他甚至觉得有一股力量引着自己去向那扇门。

  那个时候一定会发生什么。那个日子也越来越近了。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他就会感觉到恐慌。

  我必须要知道我是谁。我必须要知道我将面临什么,我要怎么做。

  苹果重新落下,悬停在他面前。

  门被打开了。

  “有人来接你了。”

  

  

  “你要驱除我吗?”蒲熠星突然问道。

  “为什么这么问?”郭文韬还拉着行李箱。他一下飞机就打车来了西安分部,这才准备去酒店。

  “多事之秋嘛,我不是一个隐患吗?”

  “哪儿看出来多事之秋的?”

  “来盯着我的是实习生,西安分部一看就缺人。而且……”

  “而且什么?”

  “是不是不止西安出事了?”

  郭文韬没答话。

  “那你为什么回来?为了驱除我?”

  “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郭文韬说,“记得吗,你的记忆还没有恢复。了却你的执念,这才是我要做的。”

  蒲熠星沉默半晌,只有拉杆箱的轮子滚过地砖的声响。

  沉默良久后,蒲熠星说:“我看见一扇门。”

  郭文韬脚步一顿:“在哪里。”

  “具体在哪里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在西安。”

  “闪回?”

  “对。”

  “你曾经见过那扇门。”

  “你知道那是什么门吗?”

  “鬼门,隔绝阴阳两界的。”

  蒲熠星倒吸一口凉气:“它一直在西安?”

  “不一定。但它一定会在某个特殊的地方,在历史上曾与国运相关的地方。千年前那次鬼门大开的情况比较严重,具体在哪儿众说纷纭,有说洛阳,有说西安。再往前曾经出现在安阳。按理说,鬼门即将出现的地方会出现异动。”

  “西安这样的算吗?”

  “或许。”

  “还有哪里?”

  “北京。”

  蒲熠星盘腿飘在空中思索:“所以这两个地方都有可能出现鬼门?”

  “要看后续的异动如何。部里一直在做监测,彻夜分析。”

  “那我们明天去做什么?”

  “旅游。”

  

  

  这总有种末日前狂欢的感觉,蒲熠星这样想。虽说如果鬼门当真开了,对于他这个厉鬼来说应当不是末日。但对人类来说,应该算。

  而郭文韬在这种时刻带着他逛吃逛喝的行为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像是末日狂欢。

  他甚至还做了攻略,哪里的菜更好吃,一家家带蒲熠星去找。买了之后打包,拎回去给他烧香。

  不对头,蒲熠星想,太不对头了。郭文韬眼里根本没有那种破罐子破摔的放纵。

  他问郭文韬:“你不会是在讨好我吧?”

  郭文韬说:“对。”

  蒲熠星瞪圆了眼:“你讨好我干嘛?”

  “想让你陪我去一个地方。”

  蒲熠星怕是鸿门宴,第二天一大早战战兢兢地跟他去了,谁知道是去鼓楼。

  凌晨五点多,鼓楼没开门,里面根本没人。郭文韬掐了个决,让普通人都看不见自己,然后就倚在栏杆上往四周望。

  他说:“太阳要出来了。”

  蒲熠星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他们一起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车流,匆匆行走的行人,太阳从天边一点点跳出来。

  “你对这座城市是什么感情?”

  “我……不知道。”

  蒲熠星这几天跟着郭文韬去了很多地方,每条地铁线都从头坐到尾。他说他可以飞,飞去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郭文韬说那样就离烟火气太远了。

  蒲熠星对这里的感情其实很复杂。

  他觉得这里对他很重要,可他所有的恐惧与背上都与这片土地捆绑在一起。他甚至不敢跟普通人有接触,面对这些生命,他总有种想哭的冲动。

  “你想杀了他们吗?”郭文韬突然问。

  蒲熠星一愣:“什么?谁?”

  “随便谁。可能是路人,男女老少,都有可能。”

  “我不想啊?我为什么要这么想?我又不反社会。”

  “厉鬼的道行,要看他生前是何人,死后害过多少人,或者有多深的执念。害的人越多,会越癫狂。你不像。”

  “那……谢谢你相信我?”

  郭文韬突然靠近他。

  蒲熠星吓了一跳,一时忘了自己会飞,就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你现在的实力,可以凝成实体了。”郭文韬说。

  “是……”

  “凝成实体吧。”郭文韬说。

  “为什么啊?”

  “我想抱一抱你。”

  蒲熠星一时脸热。他不知道鬼是否会有脸红这样的反应,但他如果是个活人,此时肯定脸已红透了,说不定连脖子都红了。

  “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因为我想有勇气去做我想要做的事。”

  他们在黎明中靠在一起,坐在鼓楼的石砖上。

  蒲熠星说起闪回中的长夜,说他依稀觉得天有好久不曾出过太阳,血渗进土里,漫漫长夜不知尽头。

  郭文韬说起他除过的第一只鬼,满脸悲恸的血人哀求他放过自己,在自己刚放下剑时又嘶叫着扑过来,企图扯出他的心脏。

  他们说起他们的恐惧,说起不舍,说起这世间的烟火、形形色色的人。

  “我想我知道我的执念是什么了。”蒲熠星说。

  “在这里?”

  “在这里。”

  郭文韬的手机嗡嗡地响。他把手机掏出来,把信息点开给蒲熠星看。

  来自总部的命令,所有在役天师,支援北京。

  鬼门随人而走,若是将人从这两城迁走,鬼门的开启地点就更难以预料。他们只能选择驻守,等待鬼门开启时迎击。

  千年前一处鬼门开启,天师传承几乎断绝。如今两处鬼门,倾所有天师之力,也只能保住一处。分散力量只会哪里都救不了。

  西安被放弃了。

  “你会走吗?”蒲熠星问。

  “所以我说,我需要勇气。”

  郭文韬叹气:“我留在这里。”

  

  

  齐思钧在整理法宝库,用于之后的大战。

  北京总部的法宝库是全国最大的,位于总部旧楼的地底。这地方戒备森严,不止是为了防人盗宝,也是为了防止人被宝物害死。

  齐思钧曾在这里实习过一年,这也是他被调到这里来帮忙的原因。但他对这里其实并不了解,一年时间,对于这法宝库,不过走马观花。

  齐思钧站在昏暗的法宝库,对着单子一件件核对。哪怕不需要用到的法宝,也要进行核准,即使出现千年前的惨状,也好给后世留下些东西。

  他统计完这次要调用的法宝,停留在法宝库深处。

  再往前走,都是无法使用的法宝了。它们无法使用的原因多种多样,有的至今也说不清。按理说法宝认主,前任主人如果不在了,法宝就会回归到无主的状态,等待下一个有缘人。

  它们被遗落在过往的岁月中,在地底静默。齐思钧从前觉得这里像是一片墓地,这些再也无法认主的法宝是一座座墓碑。

  此时站在这里,他才想起来一些事。之前郭文韬来问他,对“蒲熠星”这个名字有没有什么印象。他好似见过这个名字,但哪里的档案都不曾记载。

  他向昏暗的深处走去,走过一个个架子,一路看一路找,最后停在某个灰扑扑的架子前面。

  他搬来梯子,在最上面一层找到了一把黑漆漆的弓。

  弓没有名字,甚至没有弓弦。旁边的标牌上信息缺乏,没人知道它的来历,也不知道它躺在这里多久了。

  那弓上雕着几个字。用的符文,刻字细长。

  刻的正是“蒲熠星”。

  

  

  “你说鬼王会在这里现世?”

  蒲熠星点头:“千年前我们是在这里拦住它的。”

  如今他已想起了他生前是谁。

  他并非帝王将相,也是一名天师。千年前鬼门大开,天师大多战死,传承近乎断绝,是以没有资料可以查到他的名字。

  闪回连在一起,终于变成完整的记忆。

  他记得曾经要好的同伴是如何战死,记得那天的天空有多暗。他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鬼,一辈子都没听过那么多惨叫,好像要把他的耳膜刺透。

  他不记得有多少人活下来了,有多少人没有。太多天师魂飞魄散,魂魄的碎片远飞,融入黑暗。

  最后他看不见了。他太疼了,疼得麻木。他的膝盖骨碎了,只能在地上艰难地挪动,到拖着残破的身躯爬行。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关上那扇门。

  关上那扇门。

  他将身躯压在那扇门上,用他全部的修为,乃至于他的生命驱动那扇门。所有逝去战友们最后一点魂魄的力量都凝聚在他身上。

  他死在那扇门旁。

  他魂魄千年不入轮回,唯一的执念就是鬼王未死,鬼门将再开,祸乱人间。

  他醒过来,是为应劫。

  “具体地点你记得吗?”郭文韬问。

  “就算原来记得,现在变化那么大也认不出来了。估计要到鬼门再开的时候才能感觉到。”

  两人对视良久。

  “那咱俩打几局游戏吧。”

  他俩盘腿坐在酒店房间的床上打游戏,直到郭文韬来了个电话。

  “我以为你把手机关机了呢。”

  “私人号,没几个人知道。”

  郭文韬接了,打完后给蒲熠星说是快递来了。

  蒲熠星啧啧称奇。

  “都这时候了你还网购呢?”

  “电话填的我的,名字填的你的。”

  蒲熠星更惊奇了。

  郭文韬下楼拿的快递,进了房间就搁在了地板上。

  “是个法宝,”他说,“里面有法宝的气息,我没感觉到有什么邪术。寄件人……”

  他看着快递单上齐思钧的名字,挑了挑眉。

  蒲熠星蹲下来打量那件块头挺大的快递,满眼好奇。这还是他第一次收到快递。

  “我来拆?”他兴奋道。

  “对。”

  “刀呢?”

  “你不能直接拆吗?”

  “没有仪式感啊!你们不都说拆快递需要仪式感吗?你给我把小刀。”

  郭文韬从兜里掏出钥匙来:“拿这个。拿钥匙拆快递也很有仪式感。”

  蒲熠星接过来,开始划快递箱子。他边拆边问:“哎,你这钥匙是哪儿的?”

  “我家的,”郭文韬说,“前两年刚买的。在北京。等这件事了了,我带你去看看。”

  蒲熠星动作一顿,继而提高声音道:“说什么呢!别立flag啊!”

  “你懂的还挺多,还知道flag呢?”

  “那可不,你查资料那段时间我看过不少电影动……”

  他话没说完,眼圈红了。

  那把黑漆漆的古朴的弓重现在他眼前。

  蒲熠星双手颤抖着抚上那把弓。

  那把弓猛地一颤,像是内里的某种力量乃至生命被激活。自他的名字开始,金色的符文不断浮现、流动,最后蔓延到整个弓身。

  它像是时间倒流,随着原主的触碰,回到了千年前的样子。哪怕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天师已经变成了徘徊世间的孤魂野鬼,它仍旧认得出他的灵魂。

  为他量身打造这把弓的老人死在鬼门开的那天,笑眯眯地把弓交到他手上的师父死在那天,羡慕他有这把弓的小师妹死在那天,嘲讽他有个好师父就是比别人少努力的同僚死在那天。他敬重的人、爱的人、讨厌的人,统统死在那天,直到死都没有一人后退。

  他们都是好人,都落得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从此世间再没人知道他们曾经的鲜活与喜怒哀乐,只有他一个孤魂野鬼从那个时代流落至今。

  那股令他胆寒的气息更加鲜明了。如今身为厉鬼,那气息对他还增添了极大的吸引力。去“朝圣”、去膜拜臣服的吸引力。

  他站起来,魂体握着那把弓,看向某个方向。

  太阳在逐渐沉下去,今晚的夕阳尤其鲜艳,像是天空在泣血。

  “时间到了。”

  

  

  “我们为什么要骑共享电动车?”蒲熠星喊。

  “剩下的路地铁到不了。”郭文韬回答。

  “那咱不能开车吗?”

  “第一,我没车,第二,这儿没地租车,第三,这荒郊野岭的,你看见有出租车了吗?”

  蒲熠星勉强接受了这个回答。过了会儿他又嚷道:“我们可是要去拯救西安!你能不能骑快一点!”

  “你要是不蹲我车筐里我还能骑快一点。”

  “……哦。”

  蒲熠星默默从车筐飘到后座,继续给郭文韬导航。他们一路都追着那古怪的气息过去。

  郭文韬边骑车边问:“上次你们是怎么关上鬼门的?”

  “把鬼王推回去,再关门。鬼王回去了,两界就不相通了。”

  “杀不了鬼王?”

  “人杀不了。带给鬼王的任何伤害,都会以自己的魂魄为代价。到最后魂飞魄散为止。”

  “你的意思是,人杀不了,但是……”

  “但是鬼可以。我就是这个意思。”

  他俩在一辆电动车上商讨关上鬼门的计划。

  “所以你守城,我迎击鬼王。西安分部的人呢?”

  “都调去支援北京了。但是分部的负责人之前跟我说,他们法宝库的门没关。”

  “哇。”

  “鬼王长什么样?”

  “怎么?”

  “或许以后写论文参考呢?”

  “那还是别了。你最好这辈子不要知道它长什么样。”

  蒲熠星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当年我瞥到了一眼,然后眼睛就瞎了。”

  他们停在某个荒郊野外,方圆几公里都没人烟。

  “就这儿。”蒲熠星从车上飘下来,不知从哪儿扯出来个白布条,等郭文韬停完车就飘他面前去了。

  “我给你把眼睛蒙上。”

  郭文韬点点头。

  蒲熠星绕到他身后,给他把布条系紧。他又绕回前面,手放到布条上,郭文韬的眼皮颤了一下。

  他终究还是把手收了回来。

  郭文韬道:“等你回来,我有话对你……”

  “嘘!不是给你说了别立flag吗!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郭文韬笑着点头:“好。”

  他在共享电动车旁边站定,从芥子镯召出宽刃剑。

  可惜我看不到他的背影,郭文韬想,不知道他会不会怕。不知道他有没有回头看我。

  郭文韬用力将宽刃剑插入脚下的土地。

  大地仿佛发出隆的一声巨响。

  几十公里外,西安某处的地底,西安分部的大阵缓缓启动,像是某个古老的机器,时隔多年齿轮终于开始转动。其中几个符文的颜色更为鲜亮,明显是后来改上去的。

  几个符文,将其转封为护。

  金色自那处开始蔓延,飞速荡过西安各处,最后到达郭文韬脚下。金色的屏障冲天而起,在西安上空汇聚,如同一座金色大钟罩住城市。

  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任何一个来自鬼门的厉鬼,穿透这个屏障。

  

  

  

  

  

  

  子夜,一扇门悄然矗立于荒野。

  天空中看不见月亮,也看不见星星。

  门打开一条缝,如同海啸与暴风,浓稠的黑色从其中卷出,遮天蔽日。尖啸充斥天地,嚎哭中带着刺骨寒意,让人听上一声就心神动摇。

  越靠近鬼门,蒲熠星的头就越疼,记忆在他脑海中来回冲撞,幻觉不断显现,叫他几乎分不清虚实。

  那些他脑海中不断响起的尖锐声音要让他发疯。

  “谁来帮帮我!”

  “怎么杀不掉?”

  “不能退!不能退!”

  “救救我,救救我吧阿蒲!”

  “为什么不救我?!”

  “是你害死了我!”

  “杀了它!杀了它!”

  “你必须要关上门!”

  “你快去!”

  “最后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你必须做到!”

  “你必须做到!”

  “你必须做到!”

  不要逼我啊,蒲熠星想,不要逼我。我已经来了,我已经来了……

  他手握那把弓。千年前的那把弓。

  这把弓没有名字。他拿到这把弓时十分欣喜,取了好几个,都不大满意。后来让自己师父帮忙取,师父说他想想。

  就再也没有然后了。

  他走在这片熟悉的荒野上,千年前那些天师的埋骨地。不知道那时有没有人替他们收尸,不知道他们的血肉有没有融入这片土地。

  他一步步向前走,所有鬼从他身边飞过去时,都没有拦他。他是同类。他跟厉鬼是同类。

  他走到离鬼门数百米处,仰头看它。

  无穷无尽的厉鬼。他知道这些东西在人间肆虐会有如何下场。

  东汉时绵延数十年肆虐的瘟疫,是厉鬼在人间收割,是没能及时关上鬼门的后果。数十年,天下五分之四的人都死了。

  他必须关上鬼门。

  千年前他只看了鬼王一眼,就瞎了眼。如今他终于得以正视鬼王。

  庞大的身躯从门内涌出。

  那是个不成形的怪物。有数百米高,无数只眼、无数只手与脚,剩下的部位不过是不断涌动的黑泥。它是扭曲的漆黑的怨念化形,是幻觉的根源。

  鬼王天生地养,吸收了人的怨念与恶意,便愈发强大。它是纯粹的恶与疯狂。

  它所有的眼睛齐齐滚动了一下,然后通通盯住蒲熠星。

  蒲熠星脊背生寒。

  “驱了一辈子鬼,现在你也是鬼了。”

  鬼王并没有嘴,这话是直接在蒲熠星脑海中响起来的。

  “你在害怕,”鬼王又说,“你在怕让那个人跟你一个下场。跟千年前的你一个下场。”

  蒲熠星头疼得仿佛他的魂魄要被直接撕裂。

  他举起弓,手在虚空中拉弦,煞气自他体内涌出,凝成一支漆黑的羽箭。

  那支箭射出的瞬间,箭尖裹上厉火,带起一阵狂风。但凡被其裹挟到的上万厉鬼,皆凄厉惨叫着魂飞魄散,在漫天鬼魂中撞出一个直径百米的大洞,摧枯拉朽。

  可那样威势的一支箭,却没能给鬼王带来多少伤害。

  它瞎了几只眼,掉了几条胳膊几条腿,但它们又很快长出来了。

  “你阻止不了我了。”鬼王道。

  

  

  

  铺天盖地的厉鬼。它们本能地扑向离自己最近的城市寻找食物。生命与灵魂。

  郭文韬看不到,但能感觉到它们。那些纯粹的恶意与疯狂占据了他能感知到的所有范围。千万只厉鬼扑来,嘶叫着露出獠牙。

  绵延百里的黑云与金色巨阵下,郭文韬渺小得如蝼蚁。

  郭文韬抬手。

  几十公里外的西安分部,法宝库中所有剑同时嗡嗡震响。下一瞬它们同时从中飞出,跨越半个城市而来。

  成千上万把飞剑齐齐在半空列阵,悬在那金色屏障上方,剑尖直至自鬼门扑来的千万厉鬼。

  郭文韬左手两指相并,向前轻轻一挥。

  “去。”

  他白布蒙眼,神色淡然,背后成千上万把飞剑如煌煌大日。

  亦如佛后的法轮。他此时宛若超脱于世,是某个即将成圣的半神。

  剑雨宛若自九天之上而下,裹挟凛然正气,以千钧之势破开迎来的黑云。

  

  

  “你已经黔驴技穷了。”鬼王道。

  它的声音里没有悲喜。它不存在这种情绪。破坏、杀戮,这是它存在的唯一意义。

  蒲熠星仍旧握着那把弓。

  他数不清自己射出了多少箭。可无论那一箭有着怎样的威力,他都无法将鬼王逼入鬼门。

  鬼王更强大了,这毋庸置疑。

  鬼王抬起一只手。

  “该我反击了。”

  那一只巨大的骨节过分分明的手拍下来,尖锐的啸叫刺入蒲熠星的魂魄。那一下巨震几乎要将蒲熠星魂魄震散

  蒲熠星的身形被那一下震出了变化。他如今是完全的恶鬼的形态,远比他当年的死相还要恐怖。他身着血衣,七窍流血,长发披散,残破的身躯每一处伤痕都缭绕着黑气,关节古怪地扭曲着。他形容嶙峋而可怖,獠牙森白,眼睛再无瞳仁与眼白,而是一片纯粹的令人胆寒的漆黑。

  他痛苦地尖叫,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弓。

  魂飞魄散,他似乎会有跟当年的天师们一样的结局。

  

  

  无穷无尽。

  郭文韬耳朵和嘴角都渗出血,白布也被血浸透大半。他在发抖,几乎要握不住手中的剑。法器也损毁大半了。

  厉鬼杀不尽,护住西安的屏障已岌岌可危。

  他还在上学时,随导师前去安阳,看到过传自商周时期的一些秘术。其中有一样,天师燃命,以此与上天交换,获得一时半刻上古之力。

  这对天师的道行要求很高。

  不知道我可不可以,郭文韬想。舍我一人,能否护佑一城?

  

  

  “我不会输,”蒲熠星说,“我不能输。”

  他再次举起弓。

  他的长发在身后扬起,无风自动,发尾是血一样的红。他越来越像一只丧失理智只知杀戮的厉鬼,他的脸上甚至开始爬满血红色的裂痕。

  “帮帮我吧,”他说,“帮帮我。”

  他再次后拉弓弦。

  过去,现在,未来,这片土地的每一个人,都是我的力量。

  “明天吃什么啊?我想吃咱家附近那家新开的烤肉!”

  “好想看这部剧的结局!”

  “求求了让我的cp再同台一次吧!”

  “三年了,明天女儿就回国了。不要忘记接,闹钟要定好。”

  “这山我都爬到顶了,我也太厉害了。”

  “就要考试了还没复习,今天把书放在枕头下吸收吸收吧。”

  “终于要跟喜欢的人见面了!”

  “拉到第一笔投资了!我也太厉害了!”

  蒲熠星听见所有的想法。

  那些鲜活的喜怒哀乐,化为不同颜色的光束,像是丝线流淌向远方,一直延伸,系在蒲熠星的弓弦上。

  它们来自西安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每一点对明天期待的情绪。

  它们也不止来自西安。

  越来越多地方的情感流淌而来,它们涌成华夏大地空中一片彩色的海。

  像一只只手,与蒲熠星一同握住那把弓,一同拉开弓弦。

  有一道不同的思绪,自不远处流淌而来。它颜色浅淡,却泛着点点光辉。

  “其实很想告诉阿蒲的,我很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

  蒲熠星流下一滴血泪。

  他有件事没跟郭文韬说。

  杀鬼王之后呢?

  杀鬼王,取而代之。

  他会是新的鬼王。

  鬼王退回鬼门,鬼门自关。

  下次再开,则是千年之后。人间千年无虞。

  蒲熠星苦笑。

  取而代之。

  取而代之。

  他要退回鬼门,关上鬼门。

  阴阳相隔。

  千年之后的人间不会有郭文韬。

  蒲熠星松开弓弦。

  

  

  厉鬼终于越来越少了。

  待最后一只厉鬼除尽,郭文韬已然脱力,半跪在地。他杵着宽刃剑,试了几次都没能站起来。

  他想算了,站不起来就歇会儿吧。

  他累得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干脆就没摘眼罩。他现在看上去一定挺狼狈的,浑身是伤,不知道一会儿蒲熠星看见了是什么反应。是会笑话我,还是会担心我?

  他想着想着笑出来,于是继续等。

  他想了很多,想还没带蒲熠星去尝的店,还没带他去看的风景。肯定要好好庆祝一下,他们算是拯救了西安啊。他想北京的家里白墙白砖,不大好看,要不要重新装修一下,换个蒲熠星喜欢的风格。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在自己家住着。

  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

  郭文韬的眼皮颤了一下。

  他感觉到了光。哪怕他蒙着眼,他也感觉到了光。

  他的心慢慢沉下去,血也要凉透了。

  他这才明白一个事实。

  他等了一夜。

  我没有等到。

  他想,我没有等到阿蒲。

  天亮了。

  

  

  

  

  

  

  

  

  

  

  

  

  “这年头,连鬼都有编制……”

  “我听说走的是人才引进。”

  “那得叫鬼才引进吧?”

  郭文韬走进电梯,闲聊的几个人瞬间噤声。

  有个胆大点儿的干笑着给郭文韬打招呼:“前辈好,前辈好。”

  郭文韬冲他点点头,按了电梯。

  等郭文韬出去,这几个人才松了口气。

  “太吓人了,怎么正好遇上他交任务了。”

  “你才调来总部吧?你不知道他这几年接任务多拼吗?在这儿很容易遇到的好吧!高阶任务都快叫他一个人抢干净了。”

  “不知道是不是任务接的多了,人看上去都变吓人了。我前几年见过,当时挺和善的。几年前鬼门之后不是奖了他不少钱,他还这么拼干嘛?”

  “这事儿我听过八卦啊,说他这么拼不是为了钱,是受了刺激。他老婆跟人跑了。”

  “……你哪儿听的不靠谱的东西,匿名区编的?他没结过婚哪里来的老婆?”

  “隐婚嘛!再说就算真没结过,女朋友跑了也可以吧!”

  “胡说八道可别连累我啊!我听说他现在厉害得很,咱在这儿说他他指不定能听见……”

  “吓唬谁呢?”

  郭文韬开车回了家。

  他等电梯时掏出手机,发现有十几个未接电话。来自各种人的,齐思钧、西安分部负责人,都有。也不知道打来有什么事。他刚要给齐思钧回拨过去,手机的电量闪了一下,百分之二,显示还有三十秒关机。

  电梯到了。

  嗡一声,手机关机了。

  算了,等到家后充上电再打回去。

  郭文韬坐上电梯,电梯越往上升,他眉头皱得越厉害。

  怪事,他感觉到他家门口有鬼。

  这小区里鬼都是有数的,谁不知道这里住了个厉害的天师,哪有鬼会往这里来?难道有新鬼,什么都不懂,跑错了地方?

  那得给上面汇报一下,现在要求统计各个辖区的鬼,尤其是城市地区,每个鬼的信息都要登记……

  电梯门打开。

  蒲熠星蹲在他家门口,抬手冲他打了个招呼。

  电梯门又关上了。

  蒲熠星不知道该不该把举起来的手再收回去。

  电梯门又开开了。

  郭文韬看着他。

  又关上了。

  又开开了。

  蒲熠星赶紧去拦电梯门。

  “你要住电梯里了吗啊啊啊啊啊啊,你这么不待见我吗我跟你说我在这儿等了三天我等你出差回来。我等了三天你知道吗!不能举报我啊我跟你说我有居留权!我是有编制的!我跟你们部长谈的他同意的给我走的手续,我以后负责协调两界事务……咱俩是同事你知道吧?”

  他可怜巴巴地飘在电梯外,见郭文韬不说话,良久道:“嗯……我就是来说声,不打扰你休息了……”

  他失魂落魄的,感觉要直接从二十多楼的窗户飘走。

  “就这些?”郭文韬问。

  “啊?”

  “你就说这些?”

  “那……那对不起?”

  郭文韬想说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我等了你不止一晚,我等了八年,这八年我去了多少趟西安。你知不知道……

  郭文韬眼圈红了。

  “我原谅你了。”他最后说。

  他走出电梯,走到房门前。

  “怎么不进去等?”

  蒲熠星垂头看脚尖,耳尖有点泛红:“你不是说带我来看看……我就等你带我。”

  郭文韬笑了:“好。”

  他转动钥匙。

  

  

  END.

  

  

 

  

【郭蒲】所以跟搭档谈恋爱了(一)

  郭蒲only,特工au,炮友变情人

  边缘部门的文员们突然被借调,要出外勤拯救世界。鸡飞狗跳的特工小故事。预计五六章左右篇幅。

  

  

  

  每个人都有秘密。尤其是那些对于肩负着重要使命的特工来说,这些秘密往往举足轻重,并且不关于他们自身。

  但这点对于蒲熠星来说不是。他没有什么举足轻重、影响某种重要局势的秘密。虽然严格来说,他确实算是一名特工。这点不仅适用于他,对于他们科的绝大多数人都是适用的。

  安全保障辅助科,安全局的边缘部门,小的不能再小,冗余体制的一部分。科员们不需要出外勤,安稳坐办公室,安稳下班,安稳干到退休。没有刺激,没有拯救世界,没有007。

  对于蒲熠星来说,或许来到安全保障辅助科是一个天大的错误。他在最热血的年龄参加了考试,通过后经过了层层筛选,体能和搏斗成绩让他没有多少选择余地。于是分配时他选了个报录比最低的。

  满怀热情的他以为自己会成为一个传统意义上的特工,以拯救世界为己任,但他最后却成了个办公室文员,成天干些没有丝毫意义的重复工作。部门里活儿最多的是齐思钧,因为局里如果要举办除了工作以外的活动,经常拉他去当主持人。而在大多数时候,他们全员都是nobody。

  蒲熠星尚且还未辞职是因为他还对他的事业抱有一定幻想。虽然希望渺茫。唯一的安慰是他好歹有编制,虽然他们部门的工资真的是很低。风险在一定程度上跟工资高低挂钩。他们甚至跟其他部门都不共用一个食堂,因为别的部门担心他们会不小心听到什么机密。虽然蒲熠星觉得在食堂谈“机密”这件事才更扯。他们甚至用的是局里的旧楼,不需要刷卡就能进的那种。他们当然也没有进出别的部门所在大楼的卡。

  同事小石还难得对这个工作抱有一定的期望,希望某天有什么重要任务落到自己头上。这或许是因为他才来到这里两个月。

  而蒲熠星的这点期望已经快被磨没了。事实上,辞职信已经在他电脑里躺了好几年了,从他进来时就躺着,他有好几次差点把这东西交上去。

  他们那儿只有两类人,一是已经躺平,二是还抱有不切实际的希望。但他们大多都是一开始就在这里的。

  至于为什么说大多数,是因为只有一个例外。

  例外叫郭文韬。三年前调到这里来的。

  郭文韬是个很奇怪的人。他一直在给上面打报告写申请,这么些年来从没有一次收到回复,但他仍然锲而不舍。他兢兢业业地完成派给他的每一项工作,哪怕这些工作枯燥而无意义。可他不属于这里。所有人都看出来他跟他们不同。

  郭文韬当然不同,蒲熠星想,我清楚这一点,虽然我并不了解他这个人。

  他下班时拐去了郭文韬家,刚敲了两下门,郭文韬就把门打开了。对方在等他上门。

  蒲熠星迈进门中,把包丢在门口的鞋柜上,换了拖鞋。然后郭文韬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扯了过去,唇跟他的唇撞在一起。

  蒲熠星一个踉跄,几乎差点倒在他怀里。他扶住郭文韬的手肘保持平衡,然后配合地吻郭文韬。他俩吻技都不太行,半斤八两。

  他们跌跌撞撞地退进客厅。

  郭文韬家的客厅,甚至是这里的每一个房间,都干净得像是没有人住过。它们没什么一个人生活在这里的痕迹。个人物品近乎没有,玻璃茶几上干干净净。没有杂志,没有水杯,没有零食,只有一个遥控器孤零零躺在那里。蒲熠星甚至怀疑郭文韬只用电视来看新闻。

  郭文韬的家像是一个临时落脚点。他在部门的办公桌也是如此,干干净净,随时可以跑路。

  “他对这里没有归属感。”有一次齐思钧对蒲熠星这样说。蒲熠星深以为然。

  他们退到卧室。蒲熠星的脚磕在床尾。他向后倒去,一时摔得有些头晕眼花。郭文韬一直睡得硬板床,床垫好似另一张木板。他曾经提议过要不去他家,但郭文韬没答应过。

  行吧,也无所谓。

  蒲熠星扯着郭文韬的衣领,郭文韬从善如流地压在他身上,把他的卫衣扯下来。郭文韬顺着蒲熠星的脖颈吻下去,再到胸膛和小腹,然后把他松垮的牛仔裤也扯下来。

  他们对这种事没有什么耐心。没人说要慢慢来,也没人想过要慢慢来。蒲熠星将腿缠上郭文韬的腰,抬起头跟他接吻。从他进门,他们俩没有过任何一句交流。

  蒲熠星从床头柜摸出个套来。那只抽屉里只有这东西。他用牙把它的包装咬开。

  没有耐心就意味着疼痛,对两个人来说都是。这时候他们倒是显得默契了,都皱着眉,伸手跟对方十指相扣。蒲熠星调整着呼吸,等待他们两个都适应过来。

  床在吱呀吱呀地响。显然郭文韬从没想过要换个好点的床。蒲熠星怀疑这床迟早有一天被他俩整塌。

  他脊背被硌得生疼,而对方的动作又丝毫不循序渐进。他早就习惯这点了。

  郭文韬没有抬眼看他。

  性/爱是种发泄,是麻痹自我的方式。纵然酒精是麻痹自我应用更为广泛的方法,但郭文韬明显不想让自己在任何时刻陷入不够清醒的境地。

  蒲熠星不会问理由。他们关系没有那么亲密,朋友算不上,说是同事又远不单纯。只是各取所需。

  蒲熠星知道郭文韬身上有很多疤痕。大的小的,像是狰狞的裂隙。郭文韬像是某样珍贵的文物,破碎后被小心翼翼地修复好,但难掩损坏的痕迹。

  这些疤痕显然有故事。郭文韬也许真的曾经是个外勤特工。

  这或许能解释他为什么体力很好。蒲熠星抱住郭文韬的背,修建整齐的指甲在对方身上抓出红痕,但不至于出血。蒲熠星在思考郭文韬曾经接受过的训练是否同他一样。但很显然,他们的成绩肯定不同。

  郭文韬把他捞起来,让蒲熠星坐在自己大腿上。这个动作让他进得更深,蒲熠星倒吸一口冷气,一只手扶住郭文韬的肩膀,一只手试图撑在床面上。

  他像是在坐一艘极其颠簸的船,而他也确实有点晕船了。他被直接丢到了暴风雨中,但是又不会被海浪卷走,因为他被钉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这让他很没有安全感,于是只能去索求更多的吻,去尝试掠夺对方口中的空气。这收效甚微,因为他反而变成了被掠夺的那方。

  等这一切都结束后,蒲熠星重新躺回到床上,他才觉得能喘得过气来。他身上黏腻,很想洗个澡,但他没什么力气,根本不想爬起来。而且他还得回家。骑着他的小电车。这种交通方式对他的屁股每次都是种折磨。

  “我今晚可以留在这儿吗?”他如往常那样问。

  郭文韬也像往常那样答:“不行。”

  其实挤挤也可以睡,蒲熠星想。既然都不能留宿,那为什么不能去我家,这对我不公平。

  但他没说出口。因为这样的话他之前也说过,很显然没有得到过他想要得到的答案。

  我这是图什么啊?

  他在床上赖了一会儿,等着郭文韬忍无可忍把他从凌乱的床上拉起来。等他从浴室洗完澡出来,郭文韬已经把床单换好了。

  行吧,蒲熠星蔫头耷脑地换好衣服,走到门口。他问郭文韬:“下次什么时候。”

  “我每天都有空。”郭文韬这么回答。

  他工作不忙,从不需要加班,没有朋友,没有社交,他当然每天都有空。

  日复一日,或许跟自己做//爱是唯一的调剂。这点存疑。这好似也变成他一成不变生活的一部分了。

  “好吧,”蒲熠星说,“那就……随便哪天再见吧。”

  

  蒲熠星跟郭文韬的这种关系已经持续了一年多了。这关系开始时,他没想过能延续这么久。这当然不是在谈恋爱,他相信郭文韬也是这样想的。蒲熠星对爱情仍然抱有幻想。虽然他难以给爱情下个精准的定义,但爱情显然不应该是单纯的以发泄为目的的性//爱关系。他就只是经常敲开郭文韬的家门,一言不发地接吻然后把自己的腿分开。

  或许压力把他们都逼疯了,而他们在对方面前不用假装是个正常人。

  “我给你买了个床垫。”第二天上班的时候,蒲熠星在部门外面的走廊里拉住郭文韬。没人注意到他们。离门口最近的几个要么在玩扫雷蜘蛛纸牌,要么在逛淘宝或者打瞌睡。他们部门成天都没有什么正事。

  “什么?”郭文韬看上去有些困惑。

  “床垫,”蒲熠星说,“我昨天晚上下单的,明后天大概会寄到你家去。你记得签收一下快递。”

  “我不需要床垫。”

  “但是我需要。我硌得浑身都疼。”

  两人沉默地对视,好像在比谁能坚持不说话的时间长。

  最终郭文韬先败下阵来。

  “我把钱转你。”

  蒲熠星摆摆手:“不用不用,嗐,就当……”

  他话没说完。显然他说了一半这话才过脑子,大脑马上下达指令让他闭嘴。

  但是郭文韬替他说完了:“嫖//资?”

  “……什么啊你思想也太肮脏了好吧!就当是送同事的乔迁贺礼。”

  “那房子我都住了三年了。”

  “跟新的也没差别,就当乔迁了。”

  蒲熠星端着杯子去接水,却发现饮水机没水了。一桶水都没有。往后的几天都没有水,他连带薪喝水都做不到了。饮水机这事好像根本没人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部门实在太边缘了。

  我真的该辞职。

  自从入职以来,蒲熠星第不知道多少次这样想。

  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空气。

  

  

  这几天有什么事不对劲,蒲熠星察觉出来了。但对于蒲熠星来说,他很难说清这点“不对劲”的来源。

  直觉这东西当然有缘由,是由一系列难以察觉的状况得出的推论。如果他更敏锐一点,更有经验一点,或许能够清楚地知晓个中缘由。比如隔壁大楼人流量细微的变化,他们步速的变化,诸如此类。但他现在知道的是,以往每月这个时候,郭文韬都要往上面递交申请了。但是这几天他没有。他像是在等待什么。

  其实饮水机也是此类异常的其中一个。并且不是针对他们部门,而是整个安全局都没人管这种小事了。

  再过了几天,连其他人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剑拔弩张的,”齐思钧发表评论,“这氛围让人很不舒服。”

  石凯附和:“我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了。”

  “或者已经发生了。”黄子弘凡道。

  石凯赶紧扑过去捂他的嘴:“这话就你最不能说!快说点好的!”

  黄子弘凡挣开他:“我说了好多次涨工资涨工资也没成真啊!我还说咱被委以重任拯救世界呢!”

  “指望咱几个拯救世界,那这个世界才是完蛋了呢……”

  蒲熠星迷迷糊糊地从座位上爬起来,打着哈欠打算趁还没上班给自己买点下午茶小零食吃。

  他本来打算去附近的超市买根烤肠,再买几袋膨化食品。他抄了近路,那路杂草丛生,平常没人走。

  但今天偏偏就有人。

  那位陌生人一看就是电影里那种特工,西装革履训练有素,量身定制的西装底下大概都是腱子肉。

  蒲熠星往旁边挪了挪,想跟这人拉开距离,谁知对方竟冲着自己过来了。

  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心说不能是有人混起来企图绑架我吧。但安全局外面士兵站岗,各项安保措施做得十分到位,铁桶一般,哪儿有人能混进来。

  对方应该是安全局的人,蒲熠星得出结论。

  对方走到他面前:“有人要见你。”

  这话听起来就特别不妙。蒲熠星反正是不想见任何人。

  但评估他跟对方的武力值差距实在太简单了。评估结果显而易见。

  所以他乖乖跟着对方走了。

  对方带着他七拐八拐,拐到某栋楼后,停在某个工具间门前。

  他跟着对方走进去,发现那逼仄的小房间内零星放着几个水桶和拖把。

  他跟这个近两米高的大块头挤在一块,对方带来的压迫感更鲜明了。

  对方拿什么东西在墙的某个位置刷了一下,整个工具间竟然晃动了一下。这竟然是个电梯轿厢。

  “我需要蒙上你的眼睛。”对方说。

  蒲熠星眼上戴上了眼罩,被对方引着七拐八拐,辨别不清方向,不知辗转了几个地方。站定后对方把他的眼罩摘了下来。

  蒲熠星眯着眼适应了十来秒,发现他们停在了一扇红木门前。

  “进去吧。”带他来的特工说,然后退到门的一旁站定,背着手,不动了。

  一条狭长的走廊,尽头唯一一扇门。没有窗户,没有装饰,什么都没有。看起来十分不妙。

  好吧,蒲熠星想,看来只有我自己一个人进去了。

  他握住门把,深吸一口气,然后拧动门把。

  他知道要见他的人肯定不简单。虽然他不知道有什么重要人物会找自己。

  而他马上就要知道了……

  哦。

  “蒲熠星。”局长冲他点头。

  安全局的局长,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背永远挺得笔直。如今这老人正用锐利的目光盯着蒲熠星。

  蒲熠星僵硬地走进房间,关上那扇红木门。现在这看上去十分传统的办公室里就只有他和安全局的局长两个人了。

  蒲熠星觉得这里的空气十分稀薄。按常理来说,这里虽然没有窗户,但通风系统一定很好。可他仍然觉得呼吸有点困难。这里像个昏暗的盒子。

  很显然,这个房间不会进来第三个人了。

  如果蒲熠星知道今天有这么一次会面,他一定不会穿着件连帽卫衣来。卫衣还是打折买的,上面印着小猪佩奇。

  “局长。”他拘谨地打招呼。

  “坐下吧。”局长在办公桌后招呼他。

  蒲熠星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到椅子前坐下。

  “我们就开门见山吧。我有个任务要交给你。”

  任务?蒲熠星困惑。交给我?安全局里有很多训练有素的特工,为什么偏偏找上我?我有哪里特别?边缘部门的小透明?

  很显然局长没有提供给他拒绝的选项。

  “我要你在收到我信号的时候,做一件事。”

  “什么样的信号?”

  “到那时你就会知道。”

  “那……”

  “如果我下令,你就要杀了郭文韬。”

  蒲熠星呼吸一滞。

  杀了……郭文韬?

  “不知道是不是我理解错了,您说的是让我……杀了我的同事。”

  “就是这样。”

  蒲熠星开始如坐针毡。他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让他喘不过气。像是个怪诞的梦境,会不会我其实还在午睡?

  “如果我不愿意呢?”

  局长看着他,没回答这个问题,但蒲熠星已经明白了。这跟他自身的意愿无关。

  “这之后,随便你想调到哪个部门都可以。”

  局长笑了:“你一直想调走吧?”

  是真的有什么事发生了。那些细微的古怪处都在此时此刻涌上心头。蒲熠星开始恐慌,但他还要尽力保持这恐慌不从脸上表现出来。虽然这大概在局长眼中收效甚微。

  “发生什么了?”

  蒲熠星问出这句话后才觉察到自己说话已经有些发颤了。

  “很多事,”局长双手交叉,向后倚在椅背上,“你往后会知道的。你现在只需要知道你的任务。”

  这全然是打哑谜。上位者最爱这样忽悠下位的倒霉蛋。

  太荒谬了,蒲熠星想。安全局的局长竟然叫我来杀了我的同事、我的炮友。太荒谬了。

  “为什么是我?我、我是说,我很普通,只是个办公室文员,我从来没有……”

  “你从没有出过外勤。这我知道。但你是局里最可能能够杀了他的人。他对你不设防。”

  最后一句话在蒲熠星心上重重敲了一下。冷汗从他脊背渗出来。

  老人的眼神盯着他,像是鹰盯着猎物。他的眼神就在说“我知道任何事”。整个国家的情报都掌控在他手中,大事小事,只要他想,他是这片土地上最接近于无所不知的人。

  打探我的私生活没有价值,但郭文韬的应该不是。他早知道郭文韬是个有秘密的人,但他没想过这秘密可能致命。郭文韬都到他们部门三年了,怎么突然要杀了他?

  局里到底是怎么打算的?而且我、我……

  “千万不要被他发现你要杀了他。”局长说。

  “那如果真的被发现了呢?我是说如果。”

  局长耸肩。

  “那他会杀了你。即使你拿着枪,他赤手空拳,相信我,他仍然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了你。”

  蒲熠星沉默地跟他对视。如果此时他照了镜子,他会发现自己一直皱着眉头。他的抵触心理明晃晃地写在脸上,可他自己并没有察觉。而局长也不打算戳破这一点。

  “回去吧,”局长说,“必要时会有人联系你。”

  “我没杀过人。”蒲熠星冒出这么一句。

  “人都有第一次。”

  “我不觉得他会唯独对我没有防备。”

  若他真是个危险人物,对他而言我也不过是个炮友。我们之间的关系纯粹得很,不掺杂感情。

  “你是最可能的那个。”

  蒲熠星仍在那把椅子上坐了一会儿,确认对方真的不会再说什么,而他也无法得到什么有用信息了,这才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出了这个房间,门外的特工再次给他戴上眼罩,引着他出去。蒲熠星转得晕头转向,同样分不清行进路线,可他确信这次的路线跟上次不同。

  但他摘下眼罩时,还是那个逼仄的工具间。他这才发觉自己的后背已经全然被冷汗浸湿了。

  特工为他把门打开,没有跟出去的意思。

  蒲熠星两手空空地走出来,想了想,还是出去到附近超市买了点吃的。

  他现在有些神经兮兮的,路过站岗的士兵时都觉得对方在看自己,遇见的每一个人都在看自己。这些人里有多少人是负责盯着局里的大家的?

  他浑浑噩噩地走回科里,一进门就发现所有人都在看他。这把真的不是错觉了,他们确实都在看自己。

  火树端着个茶叶杯站在办公室中间,喝了口茶。

  “你迟到了。”

  “那……对不起?”

  咱们部门也没管过迟到啊?

  蒲熠星打量了一圈,发现自己的同事们脸上都带着困惑。唯有火树身为科长,知道些他们不知道的,目前神色与他们不同,竟有一种偷着忧心忡忡的悲壮。

  火树摆摆手:“既然人到齐了,那我就宣布一下哈。咱部门被借调了,我们要去出外勤。”

  一片寂静。

  齐思钧颤颤巍巍举起手:“不好意思啊科长,我好像听错了,我想我们应该不是要去出外勤吧……”

  火树推了推眼镜:“你没听错。我们要出外勤。”

  石凯发出一声怪叫。他的脸色在兴奋与恐慌之间转换,最后定格成一片空白。曹恩齐看起来很是恍惚,小何的嘴张得可以一口吞下一整个白煮蛋。

  接着他们齐齐转头看向黄子弘凡。

  黄子弘凡无辜举手:“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瞎说的!”

  “这怎么可能!”他们七嘴八舌地叫嚷起来,“我们从来没出过外勤!甚至没干过正经工作!我们就是普通的办公室文员!”

  “为什么借调咱们啊?出外勤是不是指要去路上捡垃圾创城?”

  “安全局不派人去创城……”

  在一片混乱中,蒲熠星突然觉得脊背升起一股寒意。他顺着那让他不舒服的视线看过去,看到郭文韬正坐在人群外,胳膊搭在桌面上看着自己。他与这里的其他人不同,他看上去十分从容,甚至有些冷漠。

  有一瞬间,蒲熠星觉得对方什么都知道。他陌生得像自己从来没认识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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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蒲】光环之后(下)

  郭蒲only,政客韬,政治明星夫夫,假结婚,架空

  没有逻辑,全文服务于恋爱

  

  

  蒲熠星在高中时跟郭文韬并没有什么交集。他知道对方,也见过对方,但是仅此而已。

  学校给优秀学生颁奖时,他们一起上台领过奖,中间隔了好几个人。去办公室时擦肩而过,或是在食堂排了同一个队伍。他们跟那些在同一个学校上学但是没有交情的学生们一样。

  他并不关心郭文韬的未来。或许两人某天会有交集,但大概率也仅限于校友。

  后来某次班级聚会,有人提起:“还记得当时咱们年级的那个郭文韬吗?他最近在竞选州议员。”

  蒲熠星嚼着有点过老的毛肚,心想真是各人有各人的路啊。

  旁边的人过了会儿跟他搭话:“蒲啊,听说你现在挣得很多啊。搞风投是吧?我听说在哪个公司来着……”

  蒲熠星摇摇头:“没,已经辞了。”

  投身慈善不只是他想尽自己所能帮助需要帮助的人,也是找寻自我存在的意义。而在数字游戏中,他觉得自己变得越来越功利。他恐惧这一点,于是抽身了。

  在将近三十岁时选择辞掉人人艳羡的高薪工作,听起来实在不是个明智的选择。他也很难说自己选的路是对的还是错的,因为没有一个对错的评判标准。

  世事果真难料,谁能知道他几年后就跟郭文韬结了婚,而现在正跟郭文韬一起在后台,等着上台发表声明。

  工作人员正在检查他们的着装,确保一切万无一失。

  虽然昨天晚上蒲熠星表现得从容不迫,但他实际上觉得自己胃里有一团线绞在一起。它们正纠缠在一起往下坠。

  他从未遇见过这种堪称变成全民公敌的阵仗。他会直面人们对他的恶意。

  深呼吸,他告诉自己。不过是又一段未知的路。害怕是非常正常的。

  这里的所有人都不知道明天会是如何。几个小时后他们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

  周遭的忙碌与他仿佛都离得很远。他们之间像是有一层无形的屏障。

  我像在做梦,或许从郭文韬的竞选团队找上我时,我就是在做梦。这梦算不上美梦,因为他现在陷入了一团糟的境地。也算不上噩梦,毕竟他经历的一切也不是一无是处。

  好吧,有些事甚至是值得怀念的。当然值得怀念的并不是欺骗本身,而是他的同谋。放到现在来看,也许还可以称作“难兄难弟”。

  他往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在公众眼中的身份要么是不择手段的变态野心家,要么是虚伪的骗子。这听起来都相当糟糕,但是此刻逐渐压过他恐慌的竟是遗憾。

  遗憾那段住在他或许一辈子都买不起来的宅子里,跟别人演亲密无间的情侣?或者他只是遗憾这段奇妙经历中与他扮演情侣的另一方是郭文韬?

  当然,他们也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联系。为了让公众相信他们确实是假结婚。这让他们以往做的努力都显得很荒谬。

  人总是希望自己是最独特的,拥有跌宕起伏但总体不赖的命运,是世界的主人公。譬如我们总希望在某天迎接一只猫头鹰,好脱离麻瓜的世界,在一段难忘的冒险中成为英雄。

  “你在想什么?”郭文韬问他。或许他也想借谈话来缓解自己紧张的情绪。

  “猫头鹰。”

  “什么?”

  “那天你竞选团队的工作人员敲开我的房门,就像一只来自霍格沃茨的猫头鹰飞进了我家的窗户。”

  “所以……”

  “哈利波特不会后悔来到魔法界,不是吗?”

  我也是。

  时间到了,他们一前一后地走上台。

  

  

  

  蒲熠星将车停在面包店附近的停车场。

  他确实注意到了前方那条街有些嘈杂。如果是在平时,他或许会花费时间思考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今天他没有。他心情并不怎么好。

  他上午刚去了他工作的慈善组织一趟。说实话,情况很不好。虽然每个人都表示不怪他,但看了最近的账目,知道他们会捱过一段很难熬的时期。甚至熬过这一时期会不会有将来都不好说。

  并不是所有媒体都肯放过他们。蒲熠星回去时不得不绕了远路,从某个逼仄的小巷子里钻了被掩盖起来的围墙上的洞,几近辗转才狼狈地到达目的地。然后他发现他其实什么都做不了,他们所有人都是。他能解释的都已经解释了,能做的都做了,至于公众相不相信原不原谅,已经不是他能掌控的了。

  “如果没有你,我们连现在都撑不到。”他的同事们说。然而蒲熠星心知肚明,如果没有自己,他们根本不会出现资金链上的问题。这本身就是一场伏击。

  过往几个月好似一场大梦,然而梦不会对他的现实产生这么大的影响。他重新坐回车上时发了好大一会儿呆。他习惯放任思绪乱跑,然而他现在很多时候头脑一片空白。他甚至没有去抓住什么头绪的念头产生。再也没有人对他的一言一行指定演绎的规矩了。可他又觉得身边空落落的。

  我要去看看孩子们。他在空白中漫游很久后突然这么想。

  他听说了有人去问这些孩子他们有没有被带去见过什么奇怪的大人。也有人把那些龌龊的传闻告知了他们帮助过的一些孩子。他想偷偷去看看他们,希望能安慰一下他们,告诉他们并没有发生什么,让他们放心,还会有人继续资助他们上学。或者托人这样告诉他们,我远远地看一眼……

  他点了导航上离他最近的那所他们资助建起的学校。去的路上他又想起其中有个很乖的小姑娘很喜欢草莓卷,于是先导去了一家评分很高的面包房。

  他在面包房等了一会儿才买到想买的,提着大包小包的点心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外面的嘈杂并不是商场在搞什么活动。

  外面是游行的人群。

  他们情绪非常激动,手中高举着各式各样的标语。他们嘴里喊着口号,到处都是混乱。警/察拦不住这么多人,于是只好跟着,免得有人伤人。但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显然他们也很难阻止。一切都乱透了。像是被丢入了沸腾的锅中。

  蒲熠星愣住了。他提着手中的袋子,不知所措地站在店门口,然后被某个路过的参与游行的人撞了一下。

  他没站稳,于是被人群挤走,裹挟着前进。然后他脑中马上拉起警报,尖锐的鸣笛声提醒他需要逃离这里。这里人太多了,一定有人能认出他来。而他身边没有保镖,自从他和郭文韬一起发表了声明,他身边就没有保镖了。不然要是被发现他身边还有郭文韬派去的保镖,会让他们声明的说服力大打折扣。就算有,相信在这种情况下也起不了太大作用。

  我需要找到我的车,蒲熠星想,驾车离开显得不太现实,但至少我可以躲在里面。

  他寸步难行满头大汗,那袋子点心也不知道被挤到哪里去了,头发乱了,外套也只是堪堪挂在肩上,一边已经滑到了手肘。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快点到停车场,然而事与愿违。他被某个人扯住了胳膊,然后他听到一声高喊:“蒲熠星?!”

  他的周边马上因为这一句话安静下来了。然后那沉默逐渐向外蔓延,嘈杂的外界很快变得安静。

  蒲熠星紧张地滚动了一下喉结。

  他清楚地看到离他最近的一个牌子上写的“拒绝谎言”。虽然这句话写下时应该跟他并无关系,但是在此时此刻,他跟这标语之间显得有种颇具嘲讽意味的联系。

  他现在肯定没法跑回他的车上。这里全都是人,他跑不掉。而且如果他们知道哪辆车是他的,那他们很可能会把它砸了。

  他最近运气确实不好。流年不利。

  “你是来参加游行的吗?”有人大声问。

  “我不……”

  蒲熠星话还没说完,就已经看到有人举起了手机对准自己。接着一只又一只手举起来,像是手机组成的丛林。

  不要表达立场。他想。

  如果不是他今天浑浑噩噩,他也许能早点察觉到不对,也就不会在这个时候出门。或者在驾车过来他上网看看消息,也不会到这个街区。

  他知道这些人是为什么游行的。

  前几天M城出了件大事。究其前因后果,是因为M城一系列的创业扶持政策。经济下行,很多城市都推出了此类扶持政策。然而这些政策并没能够落实,许诺的没有做到,犯的错也不愿弥补,最后导致很多创业者资金链断裂,欠了一大笔债。他们想去讨个说法,反而被以寻衅滋事的罪名被抓。这群无辜的创业者中有一位是个网红,粉丝量很多,他被抓后这件事迅速发酵。后来又被人发现官方针对此次事件的通报存在造假。一石激起千层浪,昨天有些地方就有人游行,要求放了这些创业者。

  这不是个偶发事件。是累积了几年的经济下行、失业率增加和公信力危机共同导致的。这只是一个导火索。这是人们的愤怒和失望凝聚的结果。

  人们恨不得每一个公众人物都为此发声提供支持,而蒲熠星就恰巧出现在这里了。他不只是个公众人物,甚至在一定意义上算是个政治人物。

  谎言,欺骗,政治游戏,受够了欺骗的民众。

  现在他站在聚光灯下,矛头指向他。

  “你们都是骗子。”有人说。

  “虚伪,自私,不择手段。”

  “骗子。”

  “骗子。”

  “骗子。”

  蒲熠星不知道那些声音真的就那样响,还是被自己的情绪放大。他提高音量回应:“我承认。之前的事情,那场婚姻,确实是我欺骗了大众。”

  “或者这才是一场谎言。”人群中有人喊,“是你和郭文韬的谎言!你们想掩盖性/贿赂!承认假结婚才是谎言!”

  “之前的声明!”蒲熠星不得不再次提高音量,“我相信你们都看过了!我们给出了证据!没人能证明我跟郭文韬高中之后和结婚之前这一段时间联系过,不是吗!”

  “证据可能是伪造的!而能证明你们有联系过的人和事物你们一定都处理好了!”

  好吧,蒲熠星无奈,信任问题。从古至今信任问题一向都很棘手。何况跟政治相关。毕竟这是以政治为目的的婚姻。

  没有信任,他没法自证。

  “那看来我们的公关案做的非常好,”蒲熠星开玩笑道,“以至于我现在都没法证明我和郭文韬确实不是夫夫了。不知道郭文韬是该给公关团队涨工资还是扣工资。”

  收效甚微。现场气氛仍旧剑拔弩张。蒲熠星感觉再这样下去他会被人群撕成碎片,即使他跟导火索事件并没有什么关系。

  “都是一样的,”有个女人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都是一样的。不顾普通人的死活。不管我们过得有多糟糕,都是我们自己的错。错在没给自己准备后路,错在不够努力、拼命。或许我们只是没能投个好胎。”

  这段饱含痛苦的控诉激起在场很多人的共鸣。掀起的声音要将蒲熠星吞没。他高声喊了几句,但没有任何用处。于是他环顾四周,发现了一个放在小推车上的便携音响。应该是附近某个商家用来宣传的,现在为了躲避游行的人群匆匆离开,把它落在这里了。话筒还在上面放着。

  蒲熠星抄起话筒。

  “几个月前,我觉得我坚持不下去了。”

  那带着电流有些失真的声音传开,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我们没有钱了,学校还没有建好。还有我们资助的很多孩子,后续我们可能都付不起他们的学费、书本费和生活费了。经济形势不好,大家连自己都顾不上,遑论帮助素不相识的孩子?”

  “我人生的前二十多年都过得顺风顺水。一个美满的家庭,接受良好的教育,有付出就有回报,前途一片光明。我没有那么多无可奈何。后来我从公司辞职,加入了我现在所在的慈善组织。我才知道付出并不一定有回报。”

  “机会不均等。按照‘大局’,总有人会被放弃。有人付出一分努力,前程光明。有人付出十分努力,仍然跨越不了阶级的鸿沟。我们尽力让更多的孩子能上学,能受教育,其实我们心里明白,这条往上走的路对他们来说太窄了。从‘大局’上来说,一二产业是必不可少的,粮食安全,不受制于人……所以肯定有人要进厂打工、面朝黄土背朝天种地。当然要有人做这些,可有很多人都是不得不选择。因为没有‘机会’。还要有人说大家都挤独木桥,挤不过去是你能力不够还不努力。说这话的人脚下是康庄大道。”

  “所以将那些孩子们送去贿赂那些大人物,就是你们向上爬跨越阶层的方式吗?”有人举手发问。

  “我们之前公开了财务信息,”蒲熠星回应,“如果你有时间可以看一下。我们其实也快撑不下去了,如果我们真的提供了这种服务,我们不会陷入那种窘境。”

  人越聚越多,蒲熠星被挤得差点崴了脚。但显然人们不会放他这么轻易离开。

  他不得不拖着音响艰难跋涉为自己寻个更安全点的时候去处,小推车下台阶时还有人帮他扶了一下。

  人们目送着他走到街心公园,看着他在门口的喷泉旁站定。

  蒲熠星环顾四周,没找到更好的位置,于是只好踩上喷泉的边缘。

  “如果你们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

  好似一场大型的新闻发布会,只是下面从各方媒体变成了普通人。

  有人举手:“如果如你所说,你和郭文韬是假结婚,此举是否是在利用lgbt群体?”

  “我本人支持大部分平权运动,相信郭文韬也是一样。我们并没有对这一群体不尊重的意思。但我们也确实选择了不恰当的方式应对可能到来的舆论,很抱歉。”

  “像这次的这类事件,你有什么看法吗?应该怎么防止这种事件再次发生?要知道,现在很多地方政/府也缺钱。”

  “这我可不知道。毕竟不是我竞选总统。”

  “那这个问题我们可以问郭文韬?”

  “无论我回答是还是不是,你们都会去问他的,不是吗?还有另外的候选人。”

  “你对另一位候选人提出的减税政策有什么看法吗?你觉得他提出的一系列政策是否会对现有经济下行的状况有一定的改善?”

  “我不是专门搞这个的。过段时间有场电视辩论,你们可以关注一下。我相信他们会提到这点的。”

  “那你的观点呢?”

  “那位老先生毕竟不是我的法定伴侣,不是吗?就我自身而言,我认为他的一系列政策可能无法取得预期那么好的效果。”

  “郭文韬有利用假结婚欺骗民众的‘前科’,我们怎么能相信他所许诺的都是真的,而不会再次欺骗我们呢?他领导下的政/府公信力会如何?”

  “可以去了解一下他曾参与推动过的政策,看一个人,首先要看他做过什么。据我所知,在M州他的支持率很高,他曾担任M州的州议员。多数当地民众认可他对当地的贡献。”

  “你和郭文韬谁上谁下?”

  蒲熠星噎住了。他的耳朵开始变得通红。

  “我说了我们是假结婚,不存在这个问题。”

  “那你们的公关案中呢?”

  “我们的公关案里没有写这种东西!这也不是适合在公众场合讨论的吧?”

  人群中笑声渐起。

  “那你们真的没有产生什么感情吗?先婚后爱?”

  “这跟刚才画风差的太大了吧!没有没有咱这可不是小说啊!”

  笑声越来越多,剑拔弩张的氛围慢慢消散。

  蒲熠星站得脚有些麻。他活动了活动腿脚,继续回答他们的问题。

  也许过了很久,又或许只是他精神紧张下的错觉。

  “大多数人求的不过是个真实的、安全的社会……”

  “你认为根本问题是体制吗?”

  蒲熠星额上冒出冷汗:“什么?”

  “按你所说资源分配不均,政/府公信力下降,你认为是体制问题造成的吗?”

  “我没……”

  “但你有这个意思,不是吗?”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蒲熠星背上的衣服被汗浸湿。哪来的大帽子往我头上扣,我可担不起啊。这是冲我来的,还是冲郭文韬?提问的这人当真只是普通民众吗?他之外还会不会有其他人等着一个接一个问题引我入套?

  现场一片静谧。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认为……”

  蒲熠星突然看到一个人。

  我眼花了?

  他看着那个人从远处向他走来,他身边的人看到他后都诧异地退开。

  像是摩西分海,蒲熠星这么想,虽然有些夸张了。他还想起一句很有名的台词,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那句。当然放在眼下更荒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直至对方离他越来越近,朝他伸出手。

  “走吧。”郭文韬说。

  蒲熠星从喷泉边上跳下来。

  “我东西还得给人家放回去。”他挥挥手上的话筒。

  “好,我陪你一起。”郭文韬伸手拉过放着音响的小推车。

  “郭议员也在,相信你能回答刚才的问题了?”那人仍不依不饶,并直接将矛头指向郭文韬。

  郭文韬冷眼扫过人群,盯着那个人:“先生,我知道你是谁派来的。我请你回去转告那位,如果他认为我是只任人宰割的小绵羊,那他就错了。我会反击。你猜是什么时候?”

  他说完这话就不再搭理那人,一手推着小推车,一手向后伸去抓住蒲熠星手腕。

  蒲熠星跟着他放好话筒和音响,又跟着他走到一辆车前。司机下来开门。

  郭文韬让蒲熠星先进了车后座。他自己要上车时,人群中有人说:“您之前说您和蒲熠星是假结婚,现在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带走他?怕他说错话影响你的仕途,亦或是怕我们这些普通民众……伤到他?”

  “我一向认为与其将矛头指向民众说他们不够理智,不如直面真正导致问题的人。至于今天,现在是饭点,我带我的合法伴侣回家吃饭。我们现在还没离婚。”

  车逐渐驶离现场后,蒲熠星的心跳才慢慢平缓下来。他转头看向郭文韬:“其实我车还在停车场。”

  郭文韬诧异地看向他:“你想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哦……那我再想想?”

  “行。”

  “咱们真去吃饭吗?”

  郭文韬笑了出来。他向后靠在椅背上叹气:“你真是……”

  “他担心你了,”齐思钧从副驾探过头来,“你不知道他来的路上脸色有多吓人。”

  蒲熠星惊讶:“小齐?你怎么在?”

  “我一直在这儿坐着好吗!当时我们在开会,中途我的下属进来跟我说这件……算了你当我不存在吧。只要知道他很担心你。”齐思钧重新缩回副驾。

  于是车里安静下来,后座的两个人一时之间都没有再说话。

  蒲熠星受不了这尴尬的氛围,半晌后才打哈哈道:“嗐,我知道嘛。咱们毕竟是合作伙伴,你不过来显得不好。给你添麻烦了,后续要是发现我哪儿说错了或者被人断章取义,我都配合你的公关团队……”

  “我就是担心你。”郭文韬说。

  “啊?”

  “我怕你出事。我是看到了有人发在网上的视频才知道这件事的。我当时很害怕,也很后悔。我应该让人跟着你保护你的,要是今天现场有什么相信那些莫须有的指控且偏激的人,我都不知道……”

  “但我没出事。”

  蒲熠星将手覆在郭文韬手背上,重申:“但我没出事。”

  这一动作完全出于本能,根本没有思考。以至于等他做了这个动作,蒲熠星才后知后觉此举不太合适,脸也慢半拍地红了起来。

  此时把手撤回来显得心虚,于是他磕磕巴巴地转移话题,试图让郭文韬忽视自己盖在他手上的那只手。

  “之前的事你查清楚了?”

  “查清楚了。谁是幕后主使,又有哪些人参与了,我心里都有数。”

  “那这次的游行?”

  “是提前知道消息还是干脆有人利用舆论推动还说不好。但确实有人想借此扮演救世主。”

  “减税政策?”

  “最大的受益者是富人。有人乐见其成,所以借助自己的社交平台帮他成为‘英雄’。”

  “过几天的电视辩论?”

  “我会打得对方满地找牙。”

  “那太好了……等等,不是真打对吧?”

  

  

  蒲熠星还是住回了郭文韬家。那栋简洁的两层小楼。

  “但这不会影响到我们澄清的可信性吗?”蒲熠星忧心忡忡。

  “哦这个啊,”齐思钧说,“我来传达一下郭文韬的原话——管他呢。”

  齐思钧又对此三个字做了翻译。大意为“我察觉到了你对我非常重要所以什么都比不过你的安全”。

  “那天游行他来找我时并没有带保镖……”

  齐思钧一摆手:“当时他在民众当中的形象已经够反派的了,带着一众保镖挤进游行队伍中明显不怎么亲民。”

  “那这也太冒险了吧,他可以不亲自过来啊。”

  “我只是个公关!不是情感咨询师!要咨询也行,你跟郭文韬吹个枕头风,给我涨个工资呗。”

  蒲熠星说行,我找个风扇对着他吹,开最大档,保证枕头风吹得可厉害了,记得给你上司备点感冒药。

  蒲熠星从在自家居家办公重新变成在郭文韬家居家办公,闲来无事还偷偷上网刷他和郭文韬的同人图同人文。不得不说,热度节节攀升,先婚后爱一度成为热搜词。

  人果然是有叛逆心理的。演得情真意切的时候嗑的人寥寥,告诉你是假的了嗑的越发起劲。

  某cp视频播放量两天涨到三百万,蒲熠星好奇点进去看了下,被气氛渲染得头晕目眩,几乎真要觉得他俩感情如暗流汹涌,感天动地。

  电视辩论那天蒲熠星就瘫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直播喝奶茶。政客吵架就是不一样,咬文嚼字得很。郭文韬语气平缓但言辞犀利,句句戳在痛点上,对面那老头脸都快黑了。

  晚上回家后郭文韬直接把自己丢在了沙发上,脸朝下,了无生气,一身高定西装被他搞得皱皱巴巴。

  蒲熠星蹲在他身边吃冰淇凌,边吃边咕咕哝哝地问他要不要一盒,冰箱里还有。

  郭文韬脸埋在枕头里闷闷地嗯了一声。

  蒲熠星趿拉着拖鞋跑去厨房拿冰淇凌,又趿拉着拖鞋回来,重新蹲到他旁边。

  郭文韬从沙发上翻下来,坐在地毯上,接过蒲熠星手中的冰淇凌。

  “草莓的?”

  “只有草莓的。”

  “谁买的?”

  “石凯。他说不能要有立场或者其他争议的牌子,筛了一堆,就挑了这个牌子。附近超市这个牌子的只剩草莓的,他买了一箱。”

  俩人于是一起坐在地毯上吃草莓冰淇凌。蒲熠星说要不咱调个电影看吧,郭文韬点头。

  电视上开始放招魂。

  郭文韬:“……我以为你要放个爱情片。”

  “啊,我看到说一起看恐怖片有利于增进感情。”

  “你看我害怕吗?”

  “那我可以害怕一下。”

  郭文韬笑出声来。他把冰淇凌放到一边,转身抱住蒲熠星。蒲熠星也用一条胳膊回抱住他,另一只手还端着冰淇凌。

  “我现在没这么怕了。”

  “指什么?”

  “失败。虽然我很想赢,但我知道我看上去实在不是人们想要的那种‘救世主’。”

  “没有人是救世主。”

  “但他要看起来是。”

  “你不能吗?”

  “很难。”

  棋盘两边并不势均力敌。他根基太浅,又太年轻。他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可以挽救局面的人。

  蒲熠星说:“如果你赢了,我是不是还能是第一先生?”

  “当然。”

  “如果你输了,我怎么着也算是议员的对象吧。也不赖。”

  郭文韬松开他,向后退了退。

  “你的意思是?”

  这冰淇凌里是不是有酒精啊,蒲熠星想。早知道看看配料表,我是不是吃冰淇凌吃醉了,不然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要么是宅家好几天给憋疯了。

  “我就是后来想了想啊,你之前说要帮我办个慈善晚宴还算不算话。你知道我们现在真的是蛮缺钱的……”

  郭文韬扯过蒲熠星的衣领吻上他。

  电影中的角色在惊恐尖叫,蒲熠星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端着冰淇凌的手还支着,现在还不知道是不是应该闭上眼睛。

  他在吻我,蒲熠星慢半拍地想。

  天呐,郭文韬在吻我。

  一堆乱七八糟的思绪纷至沓来。

  所以那些剪辑是真的,他的眼神就是喜欢,根本不是他有什么表演天赋?

  这事儿万一传出去是不是显得我们的声明是在撒谎啊?接下来该怎么搞啊?

  我冰淇凌化了没啊?我冰箱门刚才关没关?我……

  郭文韬松开他。

  蒲熠星眨巴着眼睛看他。

  “慈善晚宴我会帮你办。”

  蒲熠星点头。

  “后续的公关案不用你操心,我尽量不牵扯到你。”

  蒲熠星再点头。

  “你能陪我到选举结束吗?”

  蒲熠星倒抽一口冷气。

  “我能理解为你这是告白吗?”蒲熠星问。

  “可以这么理解。”

  “不是,哪有人告白这样说的啊?”

  “那你刚才在干什么?恐怖片?”

  “我这叫隐晦好吗。”

  “那我这也是隐晦。”

  两人对视片刻,郭文韬又说:“说不定放个爱情片更好。”

  “比如哪部?”

  “《真爱至上》?”

  “现在又不是圣诞节。等等,你想看这部是不是因为其中一位主角是首相?”

  郭文韬耸肩。

  “还有件事。”蒲熠星说。

  “什么?”

  “冰淇凌化到地板上了。”

  “……交给石凯吧。”

  

  

  “等结束了,我需要吃顿好的。”蒲熠星说。

  “火锅?还是烤肉?”郭文韬问。他正在来回地走动,双手绞在一起。

  “火锅吧。我需要大吃一顿。”

  “你没吃午饭?”

  “我吃不下去……你肯定也没吃下去。”

  郭文韬耸肩。

  他们确实紧张到吃不下去任何东西,甚至连水都没怎么喝。郭文韬喝了一点润润喉咙,以便一会儿发表演说时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糟糕。

  无论是输是赢,他最好都别哑着嗓子上台。

  今晚是选举之夜,胜负马上就要揭晓了。

  蒲熠星第一次面对郭文韬的竞选团队,尴尬地跟众人坐在一起大眼瞪小眼,因为郭文韬说他需要他。而郭文韬本人一直在屋里紧张地踱步。

  “我也想吃火锅,”齐思钧也瘫在椅子上,双眼放空,“我爱火锅。我爱所有美食。天呐,我还想放假。”

  过了今晚,让那些支持率通通见鬼去吧。

  但现在他们仍要冲着电视屏幕祈祷。支持者们聚在外面,同样也在等待一个结果。

  两份稿子摆在台面上,一份用于胜选,一份用于败选。

  前段时间另一位竞选者的某些小伎俩被公之于众,譬如与某位社交平台的掌舵人达成合作操纵舆论,又或者在某位年轻参选者的团队里安插了人好在关键时刻捅对方一刀。现在他们每个人都一身腥,对于民众来说实在是个艰难的抉择。

  无论说这是一场政治游戏亦或是战役,他们今晚都要看到胜负了。

  这么久的坚持,今晚就要看到结果。

  结果当然重要。这对在场的每个人都重要。但是此时此刻,对于其中两个人而言,无论输赢,他们都有很重要的收获了。

  郭文韬深吸一口气,站定在电视前,跟他们一起看着开票结果。

  目前是落后。暂时落后。

  蒲熠星站起来,走到郭文韬身边。郭文韬牵住他的手。

  “是咱俩谁的手在抖?”蒲熠星问。

  “我不知道,”郭文韬说,“或许我们俩的手都在抖。”

  “他们会一同面向未来。无论输赢,都会一同面向未来。他们的,有彼此相伴的未来。”

  “你在说什么?”

  “一篇同人。叫《光环之后》。写我们的。”

  “你还看这个?”

  “不少人艾特我看呢。结束后我发你,我收藏了不少。”

  “所以故事的结局是什么?我们赢了吗?”

  “没有结局。”

  “没有?”

  “对。我们的故事还很长。无论是在文字中,还是文字外。我们没有结局。”

  新的一轮开票结果。

  “难舍难分。”

  “是这样。”

  “现在情况不妙。”

  “有点。”

  “我想起我们第一次发表演说,你记得吗?当时很多人说我们像在说相声。”

  蒲熠星耳朵发红:“我记得。”

  “我想补办个婚礼。实际上我已经策划了很多了。”郭文韬道。

  “你这么忙还可以抽出空来策划婚礼?”蒲熠星惊讶。

  “每天抽出一点还是可以的,不多。”

  “所以你这算是求婚?”

  “严格意义上不算。我们已经结婚了。没离。”

  还剩最后一个州。

  “那我就当这是求婚了。”

  “那你的答案是?”

  “如果结束后你请我吃火锅,我就答应你。”

  他们抬头看着屏幕,屏住呼吸。

  三,二,一。

  

  

  END.

  

  

  

【郭蒲】光环之后(上)

  郭蒲only,政客韬,政治明星夫夫,假结婚,架空,又名《我是如何成为第一先生的》

  没有逻辑,全文服务于恋爱

  

  

  桌上的咖啡已经冷了,显然屋里的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这点。他们如出一辙的愁容满面,又如出一辙地渴望保持镇定。

  “现在他们玩这套了,”郭文韬说,“我们必须在舆论风向转向他们想要的方式前解决这件事。在我正式宣布参选前。”

  他在落地窗前来回踱步,皮鞋跟磕在木地板上,发出的声响让人心烦意乱。现在他在那扇窗户前站定,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界的阳光和一切有可能存在的视线,这让这间书房显得更为压抑,好似他们在密谋什么颠覆世界的阴谋。

  齐思钧点了几下鼠标,投影仪尽职尽责地将一张照片展现出来。从照片上看,郭文韬正皱着眉离开某个街头演讲的现场。他看上去很是不耐烦。

  “据说他们有证词,来自你的某位大学同学。证人说你说那个演讲的家伙是个蠢货。”

  “他确实是,”郭文韬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他所提出的任何东西都是不切实际、弊大于利的。他还夸夸其谈,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并缠着我要把话筒塞我手里,让我对他的观点发表看法。”

  “糟糕的是,这个街头演讲的家伙现在是个lgbt平权人士。你猜到他们接下来会把舆论往哪儿引了吧?”

  “知道,太知道了,”郭文韬叹气,“说我恐同,反对lgbt。”

  “虽然我们都知道那不是真的,”齐思钧道,“但显然,民众只会相信他们想相信的。”

  “而我一旦失去这部分选民,我就完了。”郭文韬说。

  “所以要先发制人。”

  接着他们同时沉默下来。

  显然他们都想到了一个方案。一个十分荒谬的方案,但是起效快,效果也好……至少跟其他几个讨论出的方案比起来,性价比高。只有一点不好。非常明显的一点。

  它需要牺牲婚姻自由。两个人的婚姻自由。

  一段虚假的同性婚姻。

  “正好之前也有声音说我太年轻,如果有一个家庭,或许能给人比以往成熟稳重些的感觉……”郭文韬喃喃自语。

  “作为你的朋友,我不建议你这么做。婚姻理应有它美好的一面。”

  “但你现在是我竞选团队的一员。它可以对我美好,只要我从中获取了利益。”

  齐思钧叹口气,打开了携带的箱子。

  里面有几份纸质资料。

  “这些是我筛选出的合适人选,你可以看看更喜欢哪个……”

  “既然我已经决定了要这么做,那我对对方的喜好其实就没那么重要了。谁最合适?”

  齐思钧苦笑:“你说得对。”

  他熟稔地从那些资料里翻出一份,递给郭文韬。

  “蒲熠星,从事社会工作,跟你一个高中。你认识他吗?”

  “有印象,但没说过话。”郭文韬细细看着那份资料。

  “他是最合适的,跟你形象互补,虽然话也不怎么多……但他从事社会工作,这点很容易赢得好感。为你赢得好感。而且他本人更跳脱,同时又知情知趣,只要你拍板了,我们马上可以赶出新的公关案。”

  “我以为你已经赶出来了。”郭文韬挑眉。

  “是的……同窗,少年,美好的青春爱慕,兜兜转转后发现还是忘不了彼此。十几年感情,人们喜欢这个。即使你不喜欢,我也要说,我不会改第二份了。”

  郭文韬笑了:“我也喜欢这个。就他了……蒲熠星。”

  

  

  蒲熠星入住郭文韬家的当天,就有媒体发出了模糊不清的照片作为铺垫。当然,他们的措辞是“连续几天”。

  接着郭文韬发推,庆祝他们在一起的周年,并晒出结婚证。

  「很高兴和我爱了十年的恋人步入婚姻。」

  蒲熠星也发了条类似的。或者说,郭文韬团队的工作人员用蒲熠星的账号发了条类似的。

  蒲熠星确实最合适。郭文韬想,假结婚对象要足够像真的,必须有迹可循,不能是没有在他过往人生出现过的人。

  在全网热议跟郭文韬结婚的人究竟是什么人的时候,一个短视频火了起来。是个吐槽视频。

  “我早就知道他们两个有一腿!”画面中的人边走路边说,他像是在赶去上班的路上随手录的这个视频,“那时候在我们高中,他们挺有名的。他们看上去就很搭,我还跟朋友打过赌,他们毕业前会不会在一起。我赌的会。他俩看上去都挺冷淡的,但我发誓我曾听蒲熠星喊过郭文韬‘韬韬’。”

  “我这么喊过他?”蒲熠星看到视频中端时问齐思钧。

  “不知道,”齐思钧回答,“我手下的人跟这个博主沟通后确认了稿子,然后我进行了审核。至于是不是真的,我不在意,但是你以后要叫他‘韬韬’了。”

  一环扣一环,他们根本不给公众反应的时间。接二连三的狂轰乱炸会短暂降低人们的辨别能力。

  接下来会有更多人扒他们的过去。最开始做这件事得大多人都是安排好的,为整件事定一个基调,接着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自发参与起来。

  “我们要让整件事听起来无懈可击。”齐思钧斗志昂扬。

  然而两位当事人还没能见面。

  蒲熠星茫然地坐在郭文韬家的客厅里,他的行李箱还在他旁边立着,根本就没有打开过。这箱子并不是跟他一起到的,毕竟他不能是“刚搬进郭文韬家”。

  “他晚上会回来的,”齐思钧跟蒲熠星解释,“我负责此次的公关案。我会保证你能够提前熟悉你的爱情故事,并在周末的访谈中让大多数民众相信你们是真的。”

  “我们的爱情故事。”蒲熠星重复。

  “十年的爱情故事。”齐思钧强调,“我们给这个故事编了很多可爱的小细节。”

  细节能显得更真实,蒲熠星想。

  齐思钧给了他一个平板,里面存了各种需要他牢记的东西。“最好倒背如流。”齐思钧是这样强调的。

  蒲熠星在齐思钧走后瘫在了沙发上。他像是融化了一样顺着沙发靠背向下滑,平板贴在他的肚子上。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他想。前几天他还在过着普通的日子,边在玄关穿鞋边想早饭买什么吃,就被人敲响了家门。接着对方就提出可以为他所在的慈善机构捐一笔钱,同时为它带来很大的曝光量……前提是他同意跟郭文韬结婚。

  他根本就没睡醒,脑子里无法同时想两件事。所以婚姻大事被他们提出的捐赠和曝光量挤走了。他提笔签了协议,又按了手印。于是现在他就被打包放进了郭文韬家。

  现在他上了贼船了,成了某个阴谋的一份子,要做一件往常的他会嗤之以鼻的事——欺骗民众。这让人良心不安。

  好吧,他安慰自己,这都是为了那些失学儿童。有了这笔捐赠,很多孩子的人生会被改变。还有曝光量……天知道,他们本来就快干不下去了的。

  好像我把自己给卖了,蒲熠星想。我都能想到公关团队为他俩没办婚礼准备的解释。当然是要说节省开销,然后说“这些钱捐给那些孩子更有意义”。

  一个年轻、有才华的议员,还富有同情心,甚至还是个gay。所以郭文韬果然是要参选了。

  但是假结婚这么着急,肯定是遇上什么事了。不过管他呢,这些都不是自己该知道的。我需要知道的只有……

  蒲熠星把平板举起来。

  只有这些故事。

  

  

  “所以你们在高中时代并没有在一起?”主持人笑着提问。

  “是的。”郭文韬回答。他双手交握放在膝上,严肃得像是在探讨某项政策,而不是他的感情史。

  “但是我们互留了联系方式。”郭文韬停上几秒补充道。

  “不过我们很久没跟对方联系过,”蒲熠星马上接话,“直到有天大晚上他突然给我打电话,然后……”

  “然后我们就恢复联系了。”郭文韬打断他。

  “我想这当中肯定还有别的什么故事。您是为什么晚上会打电话的呢?”主持人问。

  “其实也没什么……”

  “他喝多了,”蒲熠星说,“他讲了一些他经历的困难,说他觉得太累了,觉得自己改变不了什么。没法让自己快乐,也没法帮到别人。最后他说,他想我了。”

  “哇哦。”主持人笑了,台下的观众也笑了。

  “你们是在这个时候在一起的吗?”主持人继续问。

  “没有,”蒲熠星耸肩,“我说,你还没有试着改变,怎么知道做不到呢。我以为他会说跟我试试,你问他。”

  “然后我加入了州议员的竞选团队。”郭文韬道。

  台上台下都是笑声。

  这当然都是假的,是提前编好,一遍又一遍彩排过的。每一个细节,说话时每一次停顿,讲到哪里改插话,这都是一整个公关团队商量出来的。要有俏皮话,要有可以引申的深度,譬如走上政治的道路是为了改变、为了帮助。一字一句,斟酌再三。

  蒲熠星一直提着一口气,直到走下舞台、离开演播厅才略微放下心来。

  他叹气,接着听见郭文韬也在叹气。

  他诧异地转过头。

  “我以为你对这种场合都驾轻就熟了。”蒲熠星说。

  “我恐怕永远不会在面对媒体时驾轻就熟。媒体盯着我的每一句话,往后还有你的。”郭文韬说。

  想到这点蒲熠星心里就发苦。他现在连他的社交账号都不能用了,因为公关团队对他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手滑点赞了什么,发表任何意见时不要带有立场,诸如此类。这实在太过麻烦,所以他放弃用自己的社交账号了。

  “而我还要过很久这样的日子。”

  “想开点,或许你会成为第一先生。这场交易就划算多了。”

  蒲熠星惊奇道:“你竟然会开玩笑。”

  “第一先生听起来是个玩笑吗?”

  “当然不,不成为第一先生也很划算。只是很可惜我刚才没能打个广告。”

  郭文韬笑出声来。

  “这是你今天第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蒲熠星评价。

  “虽然你还没能成为第一先生,但我们已经是同谋了。”郭文韬如此说。

  

  

  自从郭文韬宣布参加大选后,他们的日子就更忙碌了起来。虽然蒲熠星跟郭文韬住在一起,但他们有时两三天都见不到一面。郭文韬的竞选蒲熠星不过问,同样,蒲熠星的工作也不会跟郭文韬说。他们算是合格的合作伙伴,绝不越界。

  “这不太好,”齐思钧划拉平板的时候说,“你们看上去太疏离了。听听,据我们统计,百分之四十三的民众认为你们俩是假的,其实根本不熟。”

  “那他们确实慧眼识珠。”

  齐思钧抬眼看他。

  蒲熠星赶紧端正坐好,做出一副小学生认真听讲的样子。

  “所以我们商量了一下,一致认为我们要让你们在公众面前的曝光有效化。我们不能再用这是你们的性格原因这套说辞了。你们应该看起来更亲密,毕竟是‘新婚夫夫’。”

  蒲熠星有种不好的预感:“更亲密是指……”

  “肢体动作。”齐思钧一锤定音。

  显然,就假结婚此事而言,齐思钧说一不二,即使是郭文韬也只能听他的。于是在郭文韬晚上结束工作回到家后,还要跟蒲熠星一起坐在客厅听齐思钧讲话。

  “肢体动作不能太过,不然他们会觉得是在表演,容易引起民众的逆反心理。经讨论,团队中多数人觉得牵手是个好主意。”

  郭文韬和蒲熠星齐齐松了口气,继而偷偷交换眼神。

  偷偷不成功。齐思钧发现了他俩的小动作,并对此发表点评:“这种交换眼神也不错。会让民众觉得你们有更多情感上、心理上的交流。”

  齐思钧紧接着拍拍手:“好了,我们来练习一下牵手。”

  两人瞠目结舌。

  “牵手还要练习?”

  “已经凌晨一点了。”

  齐思钧铁面无私:“是的,需要。我们要确保牵手看起来不假。至于凌晨一点……”

  他转向郭文韬:“你明早可以在车上补觉。”

  他又转向蒲熠星:“而你明天不上班。”

  于是他们被迫在大半夜练习牵手。

  齐思钧在平板上播放了几段视频展示给他们看。

  “这是几对明星夫妻与情侣的牵手视频。你们可以看一下,作为参考。”

  很多都是十指相扣。好吧,大多数都是十指相扣。

  “现在你们来试一下。”齐思钧说。

  蒲熠星和郭文韬尴尬地对视,然后把手朝对方伸过去。

  握住了对方的手。

  “正式得像是领导人会面,”齐思钧评价,“我们要的是牵手,不是握手。”

  两个人沉默地放开对方的手,然后换了个姿势牵上。

  “看上去像是刚进密室,密室npc在前面领路,让戴着眼罩的你们抓住对方的手。”齐思钧再次评价。

  这也太难了,蒲熠星在心里哀嚎。

  他们不断调整着牵手的姿势,将牵手这一亲密行为变成了不得不完成的一项工作。现在他们每个人都迫切地想要上床睡觉。

  “想象你们正要上台演讲,”齐思钧循循善诱,但能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他也已经很困了,“牵着对方的手上场。要有一点力度,这样能显示出强势,这在政治上很重要。但也不能太强势……”

  蒲熠星一个激灵:“上台演讲?”

  “你不会以为你不用上台演讲吧?”齐思钧道,“你作为文韬的合法伴侣,当然需要在公开场合表达支持。”

  “稿子都会准备好,”郭文韬说,“你只需要简单说几句……也不需要经常出面。就几次。”

  “这可是太安慰人了。”蒲熠星干巴巴道。

  他想起他签的协议上好像确实有这么一条,在对方需要时在公开场合发声予以支持。他一只脚踏进了政治的泥潭。

  蒲熠星嘴里发出些无意义的音节,又顺着沙发向下滑了滑,马上就要瘫到地毯上去。

  郭文韬的指尖在蒲熠星手心蹭了蹭。

  一股热度从蒲熠星手心升起来,仿若齐思钧话中不断强调的“亲密”终于眷顾了他。

  那点红还未来得及从他耳朵蔓延开,郭文韬就说了句:“想想违约会怎么样。”

  天价违约金,蒲熠星八辈子,甚至八百辈子都还不起。

  好吧,他想,我屈服了。

   

  

  「紧张,但也激动。」

  这短短的一句话后还配了一张照片,平平无奇的风景照。这些并非蒲熠星发到社交平台上的,而是郭文韬的公关团队拿他的账号发的。

  “要亲民。”他们是这么解释的。又要挑不出错处来。

  这么一句无聊的话和照片,迎来了大量的点赞,并顺利冲上热门。

  但蒲熠星此时并不激动,紧张倒是真的。

  “不用紧张,稿子都给你写好了。你们在这个地区的民众支持率挺高的。你只需要在说到社会福利和教育时说上一些……就是背稿子。还有,多笑笑,表现得有亲和力一点。”

  蒲熠星现在根本笑不出来,甚至连手都有点抖,还有点晕车。

  他正想着要怎么才能缓解这种压力,就听见坐在他旁边的郭文韬正在深呼吸。他转头看向对方,发现对方看上去也挺紧张。

  看上去比上次他俩接受采访还紧张。今天他刚见到郭文韬时,这人脸上还挂着黑眼圈,现在已经被遮得毫无痕迹。

  人前的郭文韬从容、稳重,人后还会赶在化妆师替他遮黑眼圈前几口吞掉早餐。

  就好像一个原本只存在在电视屏幕里的家伙,与电视剧和电影角色同属一类,某天竟突然蹦出来了。然后你惊讶地发现,这个二维生物其实跟你一样,生活在同样的空间,并且还挺活蹦乱跳。

  郭文韬开始念念有词地背演讲稿。

  蒲熠星想起高中时郭文韬也作为优秀毕业生上台演讲过。那时候他的演讲远不如后来那么成熟,说话干巴巴的,语气平直到有些不近人情。但那时他看上去比现在展示给大众的形象要鲜活。现在太挑不出错处,甚至有些谨小慎微,一举一动都是提前设想好的,像是什么精准运行的机器人。前几天蒲熠星还刷到个以郭文韬为原型的动画短片,机器人每晚都回去充电,并有人写入新的程序,第二天仍旧光鲜亮丽。

  怪不得齐思钧说郭文韬需要有点“烟火气”。

  热烈的欢呼声涌进车里的时候蒲熠星才从胡思乱想中惊醒。他这才惊觉已经到地方了。

  郭文韬整了整衣领和袖口,问他准备好了吗。

  蒲熠星:“要看哪种准备……”

  郭文韬:“词背好了吗?”

  蒲熠星:“……大概?”

  两人沉默对视。

  最终郭文韬叹气:“行吧,没事,主要都是我说,你应几声就行。反正让你过来基本就是为了露个面。”

  司机把车门打开,郭文韬探出半个身子,向后伸出手,轻声说:“走吧,第一先生。”

  蒲熠星将手搭在郭文韬手心。郭文韬把他拉起来,调整了下姿势,与他十指相扣。

  他们被保镖护着穿过人群,穿过鼎沸人声。

  蒲熠星站到台上时紧张得几乎要说不出话。他记性很好,可现在他几乎一点稿子都想不起来了。跟演播厅相比,跟他以往募捐去的场合相比,他彻底被投入了某个政治场合中,台下的人都用热切的眼神将他牢牢钉在台上。

  这糟透了,他想。

  郭文韬捏了捏蒲熠星的手。他看起来对这种场合驾轻就熟,戴了个完美的面具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讲了段竞选团队为他写的俏皮话,然后开始聊政策。

  “毫无疑问,面对当下人口老龄化的状况,我们应该推进社区的适老型建设……”

  蒲熠星回应:“没错。”

  “优化教育资源……”

  “是这样。”蒲熠星点头。

  “对于那些衰退地区,我保证会提供更多扶持,发展特色产业。比如康养……”

  “太对了。”

  台下的笑声越来越明显时,蒲熠星才明白自己此时此刻站在台上多像一个尽职尽责的捧哏。他把一个针对选民的政治演讲变成了一场相声。

  荒谬到他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考虑到场合,他不得不低头躲到郭文韬身后,企图掩盖自己脸上的笑意。然而这举动收效甚微,甚至让这件事变得更好笑了。

  于是大家都不再掩饰笑意,笑声越来越大,连郭文韬都没能管理好自己的表情。

  “抱歉,”郭文韬说,“我的爱人不太适应这种场合。”

  蒲熠星想起之前齐思钧叮嘱他的“如果没法做到有深度,那么就要幽默讨人喜欢”。

  他抱着将捧哏事业发扬光大的决心直起头来。

  “亲爱的,你说的都对。”

  

  

  “人们喜欢你们,”齐思钧在平板上点开几则视频,“这都是他们自发剪辑的视频。这次甚至都没用我们引导。说实话,省了不少钱。”

  “我俩看上去这么亲密吗?”蒲熠星困惑。

  “收效不错。”齐思钧满意道,“人们喜欢你们,说你们是‘很有意思’的一对。”

  他又翻出某张照片。是郭文韬握着蒲熠星的手走下台时的照片,照片上两人眼睛都显得亮晶晶的,笑意从眼角溢出来。

  看上去确实让人很受触动。

  他们甚至连同人都有了。各种画和文章,从不同角度述说他们对彼此的“爱意”。一场盛大的狂欢,他们是最受人瞩目的一对。

  接下来他或许会参加慈善晚宴。郭文韬之前说会帮他筹办一次,用于给他所在的慈善机构募捐。到时候也许会有很多大人物到场,政坛大佬、商界精英、娱乐明星,诸如此类。

  他像是真的融入到了这种生活中。而在几个月前,这是他根本无法想象的。

  一切看上去都井井有条,进展相当顺利。但蒲熠星总觉得良心不安。每晚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的时候,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些事全是谎言。

  谎言。

  这个词沉甸甸地坠在他心头。

  几乎每个人都知道政治是一群伪君子的游戏,摆在台面上的都是精心打造的提线木偶,舞台后的人牵引着丝线演出一场木偶戏。

  他可没这个自信说自己是牵引丝线的人。

  他其实也并没有真的走入这竞技场。他不过是误入。他掉进了一个不属于他的梦境,让他觉得自己跟这一切格格不入。这并不是说他们对自己不好。相反,每个人对他都很好,但这改变不了他跟其他人格格不入的事实。

  他从这栋房子里见到的每一个人都是行色匆匆。而他只能看着他们来去,并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又在为什么苦恼。没有人会对他说这个,他们又不是同伴。

  一切的改变发生在某个夜晚。凌晨,让人猝不及防的时间点。

  蒲熠星睡前喝水喝得有些多,半夜爬起来去走廊另一头的厕所。然后回来时他听到楼下有声音,于是走到栏杆旁往一楼看。

  是郭文韬,还有他竞选团队中的几个人。他们看上去都是焦虑又狼狈,郭文韬还穿着睡衣。

  郭文韬看上去很愤怒。他像是要把客厅的垃圾桶踹倒,但脚伸出去又缩了回来。

  他深吸一口气,像每次演讲开始前在后台时那样。

  “让我静一静。”他说,“我去换个衣服。”

  他停顿了几秒,补充道:“就五分钟。”

  郭文韬拖着沉重的步子上楼,走到一半抬头,正好视线跟蒲熠星对上。

  “对不起,”郭文韬说,“我真的很抱歉。”

  他的神色太凝重,语气又太悲哀。那浓厚的夜色仿佛从窗外渗透进来,弥漫在他身体四周,然后又钻进蒲熠星的四肢百骸。

  蒲熠星想问为什么要说对不起,然而他张开嘴后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去睡吧。”郭文韬说,说完便回了卧室。

  蒲熠星回到自己的房间,呆坐在那里,直到听见郭文韬走出卧室关上房门,然后又是一连串微弱的动静。他们大概是出门了。

  蒲熠星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但一时又不敢去面对。一定是什么大事,他从没看过郭文韬这样。虽然他们俩的接触其实很少,他很难算得上了解郭文韬。

  他就坐在床边静静地等着,等天边愈来愈亮。郭文韬一直没有回来,到凌晨六点多的时候,一条短信从蒲熠星的手机屏幕上弹出来。是齐思钧发来的。

  「不要出门。」

  于是蒲熠星继续等待着。他的头脑终会一片空白,却清醒得没有一丝一毫睡意。

  耳朵捕捉到门打开的声响后,蒲熠星赶紧冲出了房间。然而并不是郭文韬。是郭文韬团队的一个年轻人,经常来帮他照看猫狗的。现在他还提着一大袋的食材,正艰难地用脚关上门。外面嘈杂的声响通过门缝钻进来。

  “他今天不会回来了,”年轻人抬头看到他,这么说,“您最好不要出门,也不要上网。您需要什么告诉我,我会去买。”

  蒲熠星走下楼来,走到厨房跟他一块洗菜。

  “你叫什么名字?”

  “石凯。”

  他看上去太年轻了,蒲熠星想,本该是很有活力的年纪,现在却这样垂头丧气。郭文韬的整个团队都很年轻,年轻是他们的资本,也是他们的缺点。因为没有足够的经验,因为还没有面对过很多丑恶。

  “你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吗?”他问石凯。

  “我不能……我们都觉得最好不要跟你说。”

  “是跟我无关,是我不能知道的事情,还是恰恰与我有关?”

  蒲熠星观察着沉默的石凯,最终得出一个结论。这事儿跟自己有关。

  “郭文韬没把这个房子的网断掉吧?”蒲熠星开玩笑道。

  “是没有……”石凯快把生菜叶子搓烂了。

  “那其实我就可以知道,只是他给我选择,不知道是在保护我,但要想知道,他也不拦着,对吗?”

  “是这样……吧?”

  蒲熠星点点头:“好。那你一会儿愿意陪我一起看吗?”

  “啊?”

  他们吃完早饭后,蒲熠星抱着汤汤点开了手机。他实在需要某个活物带给他温度,好让他有勇气面对未知。

  事情果然很糟。

  铺天盖地的新闻将他淹没,满眼都是郭文韬的名字。还有几张照片。照片比较模糊,但仍能辨认出谁是谁。

  其中一个是最近丑闻缠身的资本家,某个巨富,财富排行前几位的常客。另一个是郭文韬。从照片上看,他们见面了不止一次。

  “每个政客背后都有资本支持,”石凯坐立不安,“但不能是这个人。不能是这个人。”

  确实不能是这个人。丑闻缠身的富豪很多,但这个人的丑闻是性/丑闻。

  并且是关于儿童的。

  蒲熠星点开几个帖子。

  果然。

  联想实在是太顺遂,而且看上去很有理有据。蒲熠星以郭文韬的合法丈夫的身份与他表现得越亲密,就越有帮郭文韬从另一种手段获得支持的嫌疑。

  参加大选可要烧掉一大笔钱。而对方作为一个科技新贵,甚至会有利用手下的平台操纵舆论操纵选举的嫌疑。

  说这件事的视频越来越多,蒲熠星随手点开热度最高的一个。

  “现在我们看到了,哪怕郭文韬原来话说的再漂亮,他仍然也是个不择手段的人渣。拿未成年去性/贿/赂,好为他的政治生涯铺路。打着帮助孩子的旗号把孩子送到恶魔手中,我们要选这样的人当总统吗?”

  他又点开另一个。

  内容大同小异。

  “在外塑造出一个讨人喜欢的形象,实际人面兽心。他们夫夫两人狼狈为奸沆瀣一气……”

  蒲熠星关掉视频。

  “外面有点吵。”

  “有警察拦着,他们不会进到院子里来。等找到安全的地方会把你转移走的。”

  蒲熠星点点头。他也不想拉开窗帘,他猜院子外的媒体数量肯定多到很难数清。

  “照片是真的吗?”蒲熠星问。

  石凯一怔。

  “郭文韬说不能告诉我?”

  “也不是……就是……唉,照片是真的。大选需要很多钱,他会提供一大笔政治献金。但是我们没有跟他达成什么协议,没有收他一分钱。我们第一时间发了声明,可是没有一点用。”

  这是蓄谋已久的。蒲熠星想,早就安排好的,等着他们入的圈套。郭文韬可以选择很多人假结婚,但偏偏是自己。偏偏是最可能帮他完成所谓“性/贿/赂”的自己。

  他之所以答应跟郭文韬假结婚,是因为他当时确实需要一笔大的捐款。当时他们建的一所学校快要竣工时工地出了意外,毁了大半,还有工人受伤,需要赔钱。但是他们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近来收到的捐款又很少。

  郭文韬一定也是出于什么缘由选择假结婚的。如果他那个坎没迈过去,他就没法参选。如果迈过去了,就是现在这个坎在等他。

  现在支持率一定非常难看。

  当天晚上蒲熠星就被转移到了另外的房子。

  很隐蔽,不是独栋别墅,某个看上去老旧的公寓楼。但有三层都是他们的,但他们只用到最中间那间屋子。

  这里采光很不好,蒲熠星仍然没有拉开窗帘。

  这件事发生两天后的晚上,他才第一次见到郭文韬。

  这人从外面回来后并没有换衣服,现在他身上的西装皱巴巴的。他就坐在地毯上,靠着沙发,抬头看着天花板发呆。

  “或许你想聊聊?”

  蒲熠星递给郭文韬一只酒杯。

  但是里面装的并不是酒,而是热牛奶。

  “助眠,”蒲熠星解释,“你看上去精神很糟糕。”

  郭文韬接过酒杯:“谢谢。”

  他喝了一口牛奶,然后继续说:“我看到你所在的慈善机构公开账目了。”

  “可惜没用,”蒲熠星说,“公众总会觉得还有另外的账目。换做是我也会这么想。政治的黑暗面,不是吗,我们都见识到了。”

  民众之所以会相信,是因为这种事古往今来都并不少见。罪恶在政治的泥沼终会太常见了,有权有势者还能全身而退。这其实不怪选民,而是社会无法给他们对这种罪恶不会发生的信心。

  蒲熠星想起自己学生时代参加过的某次辩论赛。当时他在台上说:“如果执/政者把过错的大部分归咎于民众,这恰恰说明执政者的无能。永远不要忘记执/政者理应为谁服务。”

  “昨天我们团队的一些邮件泄露了出去,我们在自查……这也需要时间。现在这件事看上去越来越像真的了,”郭文韬说,“我们做了很多尝试。那么多个方案,一个有用的都没有。我想过会不顺利,我知道很多人在我参选前、甚至更早之前就等着看我笑话。”

  除了那个新贵,自然也有别的人跟他谈过。他要毕恭毕敬、甚至卑躬屈膝去面对的那些老牌资本。那些牵连很广很深,把持各界的资本团。

  他对自己为什么能参加大选也一清二楚。党派内几人的角逐,最后推了他上来。这种事太常见了。因为他是最无害的,夹在中间,不痛不痒。同样,永远是个傀儡,永远没法做自己想做的事,永远是个无足轻重的笑话。

  他好像理应对他们俯首称臣。那是他该走的路,在资本的簇拥下取得权力,成为一个光鲜亮丽的“领导者”。当然是加引号的领导者。

  而他没有,于是落得现在这个下场。他好像只能退出,也不会再有下一次参选。

  “权力确实会让人改变,我现在才发觉,我早就变得不像最初的我了。不像最开始步入政坛的我。”

  权力是美酒,亦是毒药。人们为它如痴如醉,为它癫狂,为它成为野兽,成为独裁者,成为不顾一切的刽子手。

  权力让人舍不得放手。

  “我做错了很多事,”郭文韬说,“我以为我跟他们不同,其实我也只是求利益。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支持率,为了胜选,然后坐上最高的那个位置。不是为国为民。我说的都只是些漂亮话。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算是什么。”

  他陷在民调里太久了,满脑子都是支持率。胜选是他的一切。

  这很容易让人迷失自我,质疑自己存在的意义是否只与民众支持率有关。他越是质疑,越是不断想要靠近那个目标。

  他是最年轻的候选人,只有三十多岁,算得上初出茅庐。他最大的依仗就是民众,而他现在失去他们了。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蒲熠星说。

  “什么?”

  蒲熠星撇嘴:“道歉。”

  郭文韬皱眉:“可我从来没做过这些。如果我道歉了,就说明这些都是真的。那么大的罪状,即使没有证据证明,我也会被踢出政坛。”

  “我不是说为这子虚乌有的事道歉。”

  “那是为什么?”

  “假结婚。”

  郭文韬一愣。

  “如果我们高中之后就没有联系过,我是怎么为你提供那些孩子让你跟别人交易的?你顶多算是没有及时看清他。每个政客都有丑闻,但如果‘性/贿/赂’这最严重的一项指控消失,其他的就不算什么了,是吗?”

  “他们会相信吗?”

  “我们不是签了协议?那是证据。”

  “那就是承认我们是骗子。骗子的话还会有人信吗?我们承认了假结婚,他们会觉得我们否认性/贿/赂也是假的。”

  “那如果不承认呢?你知道反对你参加大选的词条有多少参与量吗?又有多少公众人物发声抵制你?”

  郭文韬沉默了。

  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他只能尽快退出选举,并且他的生涯就到此为止。他们不能等着这事发酵。他们没有时间了,过去的两天已经让这事发展到越来越糟的地步。

  他只是不想面对,但其实不是他想不想的事。

  “还有我在呢,”蒲熠星说,“我们是同谋。”

  他们在这个夜晚并肩坐在一起,拿热牛奶捧杯,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郭文韬抱来电脑开始盘腿坐在地毯上打稿子,他已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亲自写完一篇发言稿了。

  蒲熠星坐在他旁边发了会儿呆,突然笑出了声。他笑得东倒西歪,最后将头抵在了郭文韬肩膀上。

  “我现在才觉得我们是一伙的。”

  郭文韬在打字的空隙中腾出一只手来,握住蒲熠星的手。

  “我们一直是一伙的。”

  

  

  tbc.

  

  

  上下两篇,太长了所以拆开发,下篇过几天。

  (别的不是没写,但是先写了这个梗)

  

  

  

  

【郭蒲】星际恋爱守则(上)

  郭蒲only,星际ABO生子,两位叛军高层的爱情,Beta×Omega,孕期阿蒲 

  守则一:去贴近,去勇敢面对

   

   

  郭文韬在出发前被蒲熠星叫住了。

  蒲熠星拉着他从一众行色匆匆的士兵中穿过去,闪进某个小房间,关上门郭文韬才发现这里是放清洁工具的。圆头圆脑的清洁机器人还没发出一个音就被蒲熠星按了关机键,颇为不甘地熄灭了灯光。

  “你怎么……”

  蒲熠星深吸一口气,在门外广播的背景音下说:“我有话跟你说。” 

  郭文韬在这狭窄的空间中觉得有些气闷,开始紧张起来。他现在甚至觉得自己制服的领子有点勒了。 

  蒲熠星伸手扣住郭文韬手腕,牵着对方的手移到自己小腹。 

  “也没什么大事儿。” 

  蒲熠星故作镇定,却还是没能忍住,露出笑意来。他手有点抖,耳朵也发红,明显不是真如他口中所说“没什么大事儿”。 

  “我怀孕了。”

  郭文韬眨巴眨巴眼,张张嘴,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他动了一下,却险些踹倒无辜的清洁机器人。外面的广播仍在用冷冰冰的机器音重复集合的命令。再晚点郭文韬可能就要错过登舰了。

  蒲熠星说完就好似终于轻松了,伸手将郭文韬往门外推。

  “好了你忙去吧。我等你回来,回来了我亲自下厨庆祝你凯旋……”

  郭文韬转头看着他,千言万语哽在喉头,都来不及说。

  最后只说了句“我爱你”。

  挺俗套的,但蒲熠星笑着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联盟的军队在当天开拔,前往又一处于联盟与帝国两方冲突下的星域。

  郭文韬作为这支舰队指挥官的参谋团中的一员,踏上征途。

  

  

  联盟位于星系边缘,所辖多是蛮荒之地,条件艰苦,历史也不久。它原本在帝国的压迫下苟延残喘,近几十年帝国许多星省的总督都仗着天高皇帝远,恨不得自立一国。而皇帝年迈,权力多由几个近臣与贵族瓜分。趁着这个势头,联盟发展得越来越快。

  帝国不称联盟为联盟,而是叫它叛军。联盟是帝国边缘的星省通过武力反抗当地总督,经历了上百年斗争建立起来的。郭文韬和蒲熠星原本也不是联盟人,而是出身帝国。

  在那时,郭文韬也并不身处军队。他是帝国庞杂臃肿的政/府机构中的一员,毫不起眼,微不足道。 

  塔斯玛星省是帝国的心脏地带,是政治中心、军事中心、经济中心。帝国也称其为万世光辉汇聚之地。

  郭文韬是从星系边缘考到塔斯玛星省的,毕业后挤过独木桥成了帝国人口资源统筹部门的一名办事员。

  他本来报的不是这个岗位,但原本的岗位好似被某个官员的儿子顶掉了。他的导师为他从中斡旋,好歹没让他白参加考试,给他谋了这个职位。毕竟也是个编制。

  “这可是个肥缺,”导师如此说,“你将来会明白你能从中捞到多少好处的。”

  郭文韬听到这里叹了口气,没有反驳他的导师。

  人口资源统筹部门听着拗口,像是什么人力资源服务中心。然而它的含义却截然不同。

  人口资源一词在这个部门,其实单指Omega。

  这年头Omega的数量越来越稀少,不记得从哪一代开始,Omega们所谓自由恋爱的权利被剥夺,美其名曰为了更优质更高效的繁衍,为了人类族群。当然,是个人都知道,Omega只是被当作一种稀缺物资。

  人口资源统筹部门就是做这个的。把刚刚分化的Omega接走,送到专门的机构去进行学习。然后这些Omega们会面临分配,被分给各路权贵。这就是所谓“肥缺”油水的来源。同事有时开玩笑说,这工作就像旧地球时期的老鸨。

  郭文韬经过了三个月的培训正式上岗。培训内容十分简单……简单来说,就是贵族们喜欢什么样的Omega,和将Omega带回去时可能遇到的各种紧急情况应该怎么处理。

  但这两样其实跟郭文韬没太大关系。“教导”Omega如何讨权贵们喜欢,这是机构里那些所谓教导员的事儿。若真遇到什么紧急情况,也有人口资源统筹部门的应急处理队管。他工作中最重要,且最具仪式感的部分只有两个。一是拿着名单找到Omega家里,向Omega通知,你现在是属于帝国的“财产”了,二是了解清每个申请Omega的权贵的喜好,并为其提供最得他们心意的Omega。

  郭文韬既不是权贵,也不是Alpha。他是个Beta,他得到这个岗位也有这个缘故。

  Beta最适合在这里管理,毕竟Omega到头来都会被送进光鲜亮丽的大宅子,而把一个Alpha放进Omega堆里又太危险。最适合的只有Beta,平平无奇的Beta。整个人口资源统筹部门里也只有Beta。

  郭文韬本人对这个工作持十分消极的态度。

  这工作确实是个肥缺,前提是你得少点良心,甚至是没有良心,不然少不得要受煎熬。

  郭文韬试着心如木石,收效甚微。几年时间熬过去,竟然等到升职,从最底层小职员混成了底层小职员。

  他的未来按部就班,轨迹也足够清晰。这里的大多数人都是如此。

  他的工作秉承着部门里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几大原则。

  对权贵投其所好。

  不该管的事别管。

  不要爱上Omega。

  

  郭文韬第一次遇见蒲熠星,就是某次去接一批Omega的时候。 

  他比对了好几遍名单,才一家家地登门拜访。应急处理队的人提着十分唬人的电击枪与麻醉枪站在他身后,排了两列,十分唬人,搞得郭文韬像个收债的黑社会小头目。 

  郭文韬敲开房门,如往常一般露出工作专用的得体微笑。车里已经坐了两个Omega,现在这户人家里的是名单上的第三个。 

  最特殊的一个,从资料上看,对方二十多岁才分化,之前都是以一个Beta的身份过活。他又伪装了两年的时间,毫无疑问,他的阻隔剂和抑制剂是从黑市拿到的。这个Omega已经触犯了法律,现在有军警守在他的房门外,说是为了保护,实际上就是软禁。毕竟这群人总要装装样子,面对“柔弱”的Omega,可不能太粗暴。

  军警查看了郭文韬的证件,冲他点了点头。

  郭文韬按了门铃,等了两三分钟,对方才来开门。

  那人已经收拾好行李了。他拖着两只箱子过来,睡眼惺忪的,半点看不出寻常Omega面对此种情形的恐慌。

  “自己的行李不能带,”郭文韬身边的同事提醒,“到了地方都有。”

  对方懒洋洋地抬眼:“哪个条款不让自己带?”

  同事皱眉,第一次遇到这么不配合的,重申道:“就是不能带。”

  “哪个条款规定的,您给我看一下。”

  同事脸色有点不太好看了。

  其实不是不允许自己带行李。只是进入机构的Omega要是带行李,东西都得严格检查好几遍才能进入。这个流程要人口资源统筹部门盯着,绝大多数工作人员为了避免麻烦都不让带。

  “带着吧,”郭文韬打圆场,“检查的时候我来盯。”

  他按规定拿出文件,准备一字一句地念他说过很多遍唯有名字不同的通知。他还没说完一句话,对方已然拎着箱子出了门。

  “给您节约点时间,咱直接走吧。”

  郭文韬拿着对方递给他的身份证在手里的机器上刷了一下,冰冷的机械音吐出蒲熠星的名字、身份证号及第二性别。

  蒲熠星拖着俩箱子站在门口,回头锁上门,说:“我房贷还没还完呢。”

  “直接充公了,”郭文韬的同事说,“也不用再还房贷。”

  “我交的首付还会退给我吗?”

  同事摆摆手:“你以后的财产会是你的Alpha分给你的。”

  蒲熠星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他过往二十多年,能带走的,竟只有这两只行李箱了。

  作为一个隐瞒分化两年的Omega,蒲熠星看上去太配合了。郭文韬的同事往手里的文件上卡了个重点关注的章子。

  其实卡了也没多大用处。隐瞒分化的Omega,本来就在人口资源统筹部门标了红,在军警那儿也挂上了号。

  “他这样的,留在塔斯玛估计是不行了,”同事说,“咱这儿的大人物们大多喜欢听话的。或许上边会把他分配个某个小军官。”

  运送Omega的车好似在运送犯人,接了这一批10个人后一路开进了Omega教导基地。

  人口资源统筹部门也在基地里,在Omega上课的学校旁边,隔着一道围墙。

  郭文韬的宿舍也在单位旁边。有时他倚在阳台上,能远远看见那学校的一角,那里是一个小公园,有Omega有时会到那里闲聊乘凉。 

  再遇到蒲熠星时,是他带着几个Alpha去参观。这是他工作的一部分,有时那些申请了Omega的权贵会想要亲自挑选Omega。若是有相中的,那么Omega还没从学校出来,在人口资源统筹部门就会标上号。有些心思活络的Omega为了提前给自己谋个好出路,在一些条件比较好的Alpha来挑人的时候,也会想尽办法吸引对方的注意。

  Alpha在挑选Omega,Omega也在观察Alpha。

  教室外是单向玻璃,唯有外面的人可以看到里面,里面看不到外面。Omega在里面上课,几个Alpha则在外面对他们评头论足。

  郭文韬按他们的要求把Omega们的资料一个个调出来,这工作十分枯燥,而边上那几位世家子弟说的话也不堪入耳。他的手指在平板上翻飞,却也没耽误他走神想着晚上去食堂吃什么。

  一群认真听课的Omega中,突然有一个人看了过来。

  郭文韬本能地抬起头看他,有种对方其实能看见他们的错觉。对方坐在靠窗那一列的最后一排,后来郭文韬才知道,对方选那个位置,是因为古地球时期的很多动漫作品里,主角惯常坐那个位置。

  郭文韬觉得对方眼熟,想了会儿,终于想起来他叫蒲熠星,是那个藏了身份两年的刺头。

  他盯着对方瞧,发现蒲熠星其实并没有在看某个具体的人。当然,他也不可能看到,他只是在发呆。

  蒲熠星又把头转回去了,打了个哈欠,开始在书上画画。

  某个世家子弟点了点那块单面玻璃,头也没回地使唤郭文韬:“那个,把他的资料调给我看看。”

  他指的是蒲熠星。

  郭文韬依言把蒲熠星的资料调出来。标红的名字下面跟了一系列所谓“过错”,可谓“劣迹斑斑”。

  世家子弟凑过来看了眼,挑挑眉,摆了摆手,示意算了。

  蒲熠星仍旧坐在教室的后排画画,对讲台上教导员的话充耳不闻。

  郭文韬当时以为自己见多了跟他一样的人。对自己即将面对的命运很抵触的Omega,然而他们最后仍然逃脱不了。

  深陷帝国这庞大的机器中,大多个体都那么渺小。

  他有时会在宿舍的阳台上远远看到蒲熠星。在学校角落的那个小公园里,他有时会坐在树下画画或看书。他一个人。并且很多时候是上课时间。

  某次郭文韬去学校办完事,走到小公园时,蒲熠星还坐在那里。他垂着头,拿着根铅笔写写画画,郭文韬凑过去,看到他画的是星空和星舰。

  “你最好还是少逃点课,”郭文韬劝说,“不然综合分会很低,将来的分配结果也就不尽人意。再者……你可以尝试跟教导员搞好关系。”

  蒲熠星抬起头,半开玩笑道:“那跟你搞好关系呢?”

  郭文韬一怔,犹豫道:“也……可以吧?”

  他们俩对视片刻,继而同时笑出声来。

  自那之后,郭文韬每次到这边办完事,都回到这个小公园里来看看。他有时会遇见蒲熠星,仍旧坐在这张长椅上,画些漫画,或者纯粹是发呆。

  “你去过哪里?”蒲熠星有一次问他。

  “上大学时去其他星省交流过一阵子,那时候逛遍了那个星省有名的旅游胜地,走马观花,现在已经不怎么记得了。毕业后参加考试,折腾了好久得到现在这个工作,没时间去毕业旅行。再往后就没出过塔斯玛星省了。”

  蒲熠星打开素描本,从里面抽出一叠星图。

  他把星图展开,帝国辽阔的疆域展现在上面。纸质的星图看起来很复杂,不容易看懂,也不怎么实用,很少有人会用,大多都是用来收藏。

  蒲熠星盯着那张星图,一个星省又一个星省地看过去。末了他叹气:“我能去哪里呢?”

  他从素描本上撕了一张白纸,折成了纸飞机。纸飞机飞得不远,卡在了树杈中间。

  他偏过头对郭文韬说:“你能给我讲讲外面吗?”

  塔斯玛星省作为帝国最繁华的地界,每天都上演着各种权力斗争、豪门恩怨。太阳底下无新事,塔斯玛占了其中荒诞的大部分。

  郭文韬身处人口资源统筹部,比旁人还知道更多的权贵中的秘辛。他对八卦不感兴趣,但这些却是他工作时要奉行的“金科玉律”。

  蒲熠星是什么样的人呢?有时他跟蒲熠星讲这些事时会想。他跟其他Omega一样,也想从这些零零散散的事中谋划,为自己谋一个好出处吗?

  郭文韬知道有时自己的一些同事也会乐意跟某些Omega讲外面的事,尤其是外面的Alpha。若是Omega当真攀上了高枝,说不定还能吹吹枕头风。这都是利益交换。

  我做这些有什么意义呢?难道我也指望有一天他能为我说什么好话?

  灰色的石板铺陈开去,数百年树龄的树木伸展枝桠。从围墙内望去,天空辽阔,星河浩瀚,仿佛有无数地方可去,无数路可走。然而他们拥有的其实只有这一隅,能说话的只有彼此。

  他看着蒲熠星靠在树干上,腿上摊开那本素描本。

  蒲熠星刚才就在犯困,现在已经睡着了,两只手老老实实地交叠在一起放在腹部。

  郭文韬犹豫自己是该离开还是把他叫醒。

  一阵风吹来,那本素描本哗啦哗啦地翻页。星舰、星空、树林、高楼大厦、毛茸茸的小猫与飞鸟,一幅幅画翻过去,构成一个世界。

  那个世界……郭文韬看着那本素描本。

  有自己。

  蒲熠星还画了他。

  

  “你还记得Beta是没法申请Omega的吧?”同事某次在茶水间对郭文韬这么说,“或许有天你爬到高位可以私下里搞个Omega玩玩。但明面上不行。”

  郭文韬拧上保温杯盖子:“我当然记得。”

  同事叹气:“就是提醒你一下。如果蒲熠星以后的Alpha知道你跟他走那么近可不太好。而且……”

  同事眼神里还带点同情:“我希望你不是认真的。我听说有Alpha标上他了,如果不出意外,等他结业他就会被分配给那个Alpha。”

  同事耸耸肩:“估计也不会有别的Alpha选他。毕竟他的名字可是被标红的,要不是他对那个Alpha那么热情……”

  郭文韬一怔。

  “这不可能。”他本能地否认。

  “你可以把他的页面调出来看看。反正内部都能看见。”

  郭文韬回到位置上打开平板,点击屏幕的手指都有点颤抖。他输入蒲熠星的编号,发现页面的边栏里确实填上了一个Alpha的名字。

  郭文韬觉得可笑。他首先想去质问蒲熠星,问这个Alpha是不是他亲自挑选的,问他是不是也只是利用自己。可他有什么立场呢,他们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不过闲时一起说说话,吹吹风罢了。Omega本来就很难了,为自己谋个出路,也不可耻。明明他曾经见过很多类似的事。

  他说不清自己的心情。

  愤怒、失落亦或是其他?还是早知如此?

  可他又不愿意相信蒲熠星是这样的人。

  或许蒲熠星根本就不是选中了某个Alpha,只是单纯的被某个Alpha选中了呢?

  郭文韬自认没有什么识人鉴人的本事,自己也说不清这点“不相信”从何而来。

  他记得那个Alpha的名字,夹杂在帝国一些有的没的的八卦中。

  这不是个好选择的,他想。他跟蒲熠星说起过这个人,这家人即将启程前往边疆,那个星省的生活条件很差,还临近星际海盗肆虐的地区,又离叛军盘踞的地方近,时不时会爆发冲突。但也许对蒲熠星来说已经是他能够上的最好选择了。塔斯玛星省内有头有脸的权贵,当然轮不到他头上。

  郭文韬突然想起蒲熠星曾展开的那张星图。

  Omega在被分配给Alpha之前,没有自己的个人终端,更无从查看立体的三维星图。纸质星图看起来很麻烦……蒲熠星带着这张图是为了兴趣爱好吗?

  两年谨小慎微的隐瞒分化,蒲熠星甘心吗?

  “你有好几天没来了,”郭文韬再找到蒲熠星的时候,他还坐在树下,垂着头画画,“我以为你不会再来了。”

  郭文韬坐到他身边。

  “我后来想到,这里是个监控死角。”

  蒲熠星点头。

  “你要去投奔联盟吗?”郭文韬问。

  蒲熠星笑了:“韬韬,你这是在试探我吗?如果我说是,你会不会把我交出去,让我被判叛国,从此消失?”

  郭文韬没回答。他转头看着蒲熠星:“所以是吗?”

  “我下个月结业,”蒲熠星说,“他两个月后出发启程。我会假装生病拖几天,不跟着他的舰队走。非军用小型星舰,现在用的多半是AX—486,上面的通讯系统我曾经参与设计过。有个后门。”

  “你从当时参与设计这个系统时,就料到有这一天?”

  “怎么可能,”蒲熠星放下笔,“这个后门是为谁,或者说是为哪些人留的,大家不都心知肚明吗。”

  他们都沉默下来,唯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

  这个星球的重力是旧地球的0.9倍,按理说,他们走起路来会觉得更轻盈。但郭文韬从来没有去过那个人类的起源地,地球也早就沦为一个单纯的象征。他走在这个星球上,从来没觉得脚步轻盈过,甚至在塔斯玛星省,亦或是整个帝国,都没有这样的感觉。

  “联盟是个好选择吗?”他问蒲熠星。

  “我不知道。或许只有选择了,才能知道这个选择究竟好不好吧。也许是另一个帝国,但至少没有什么明文规定会把Omega分给Alpha。”

  “你为什么会把你的计划告诉我?”

  “将分配的Omega送到他的Alpha所在地,也是人口统筹部的职责吧?需要有工作人员陪同。”

  “你想让我帮你打掩护……”

  “我是想问,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

  郭文韬愣了:“你在让我叛逃。”

  “对,”蒲熠星道,“我就是这个意思。”

  

  我拥有的生活安稳,前途光明。我何必再去贪心地做这个很可能会赔上我的命甚至成功了也会血本无归的生意?

  蒲熠星轻声说:“想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活着,算是贪得无厌吗?”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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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浦路1994论坛|管理组: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星汉迢迢,相约鹊桥,专属郭蒲人的七夕活动火热筹备中。恰逢桃浦路1994郭蒲同人论坛建立一周年之际,GDP1994在此面向全体郭蒲同好发起活动招募,邀请各位产粮太太们广泛参与,与我们共赴这场季夏之夜的浪漫盛会!


【届时,我们将举办两大主题活动】


✨活动一(面向全体郭蒲人):邀请全体郭蒲人自由参与、创作的快乐聚会

①活动时间:

8月22日当天0时至24时

②活动参与方式:

在发布作品时带上活动tag,即【郭蒲2023千千鹊歌七夕相会】

③活动参与要求:

需要在上述tag下内发布有效作品。即【与郭蒲相关的图、画】【与郭蒲相关的视频】和【郭蒲相关的文章】,字数不限,题材不限


✨活动二(面向通过招募审核的特定太太):七夕当天特定时间的24h联文企划!

①活动时间:

8月22日当天特定时间点

②活动参与方式:

文手:加入审核群(836458390)提供Lofter主页链接审核,主页应有≥1篇与郭蒲相关的创作内容,且人物角色不OOC,通过即为加入七夕24h联文活动

画手:加入审核群提供作品图片审核

剪刀手:加入审核群提供视频作品审核

③活动参与要求:

需要提供≥1篇作品,文章字数≥3000字,题材不限,图片和视频内容不作限制


策划:@没关系我天真(wb置顶 @鸦月Mota @乌鹿木齐(禁催更禁放屁股) 

文案:@没关系我天真(wb置顶 

美工:@鸦月Mota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更多活动详情请见官方活动账号@桃浦路1994论坛|管理组 最终解释权归GDP1994组织者团队所有。

2023.7.2

Q:非典型情侣纪实还更吗大大 超喜欢

更的,但最近身体不太好所以在修养。之前长时间没更是因为下一个案件的思维导图丢了,等我恢复好了会捡起来的。

  从漫长的季节首更那晚开始看的,一开始是当悬疑剧的。看完感觉像看了一遍《活着》,闷闷的疼。与其说是讲了一个案子,不如说是讲了一群人的故事。

  一开始想,如果王阳没有在桦医遇见沈墨,是不是往后的悲剧就不会发生。后来想,也并不是。沈墨一直在泥沼中挣扎,从她九岁就开始了。往后的一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因为能够走入阳光下,却再次被拉进深渊。复仇时最开始看着觉得很爽,后来越想越悲哀。她的手本来是拿来弹钢琴的,拿来治病救人的。

  郫县刷到些一星评价说这剧厌女,说它塑造了冷酷无情的女杀手,说殷红雌竞。怀疑有没有真的看了这部剧。沈墨不是冷酷无情,她疯,也疯得克制、冷静,想要与弟弟和王阳远走高飞开启新的生活。她有期望。殷红也不是雌竞,她不是为了争一个男人。她是要利益,是要钱,这跟对方是不是男人都没关系。是残酷命运下造就的悲剧,哪里是简简单单一句“厌女”可说的。相反,沈墨这样冷静、狠厉的女反派的形象的出现让我觉得很难得。剧更新的中途,我一度认为碎尸和港商失踪都是傅卫军干的。后来一想,是啊,为什么我下意识觉得女性不会、甚至是没有能力为自己复仇?

  可惜的是并非所有的罪孽都能通过正确的手段讨回公道。马队揍大爷的时候我觉得解气,沈墨杀大爷的时候我觉得快意,过后一想,十八年啊,甚至更久,从九岁开始的生不如死,弟弟入狱王阳死后的浑浑噩噩,而大爷这么多年活得好好的。

  还嗑了一把傅隋。蒋奇明演得真好。想起三人给沈墨过生日那一晚,那样对未来的憧憬,就像钝刀子喇肉。

  有人说王阳活该。然而我觉得这词非常不适合王阳。可以说港商、殷红、大爷活该,但王阳至始至终不是罪大恶极之人。他单纯而赤诚,是个普通的少年人。说起刘奕铁,也是我比较有好感的演员,超越里和狙击手里演得都不错。

  是一部好剧,但我不会再看第二遍。如同《活着》是一本好书,然而看完后,我也没能忍心再次翻开它。